第二冊•Volume 2

宣化老和尚追思紀念專集 In Memory of the Venerable Master Hsuan Hua

In Memory of the Venerable Master Hsuan Hua

宣化老和尚 The Venerable Master Hsuan Hu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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遙想當年佛教講堂

◎ 果逾

我常被師父所吸引,師父的日常行為對我造成莫大的影嚮。師父常使我喜極而泣,師父實在是非常有趣的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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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日午後,有位表情嚴肅的婦女,跟著一批不苟言笑的朋友,來聽師父說法。來者不善,看他們的表情,一點誠意也沒有,好像很生氣的樣子。其中一位腰部繫了條皮帶,上面絡黃的長釘突出來。師父老早對這些裝束怪異的西方人見怪不怪,照常說法。開示圓滿時,讓大家提問題,這位女士就站起來了,她說:「我有兩個問題。首先,全世界成千上萬的人因饑餓而死亡,每天有上千的人餓死。佛教對此現象如何解釋?你對這件事情所持的立場如何?第二,世界上充滿了核子武器的設備,幾個強國所擁有的核子武器和設備,足以毀滅世界好幾次不止,卻仍嫌不足。你覺得該如何處理這些情形?」

師父微笑著,耐心地聽完翻譯,停了一下,師父很幽默地回答說:「這兩個問題其實還真有一個解決的方法,把多餘的炸彈丟到人口過剩的地方去就好了。」這些女士聽後一驚,其他的人則笑得前仰後合。

師父接下來回答她的問題。師父說,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,這也正是佛教所持的立場。很遺憾的,一般人對此並不瞭解,在無事中去製造事端。本來一切都好好的,都沒有問題,問題是我們製造出來的。佛教就要每個人達到這種「沒有問題」的境界。當人們處在問題當中,卻明瞭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問題時,那就已到達了目的地。佛教本質上是不介入政治的。
開示結束後,看來大家對師父的回答都很受用。

這件事情,使我想起田納西•威廉斯的電影「大蜥蜴之夜」中的對白:李查•波頓問愛娃•嘉那,為什麼每次有人問她的中國廚子問題時,或是要他去做什麼時,總是說:「沒有問題!」愛娃•嘉那仰頭一笑說:「沒有問題?這句話濃縮了中國數千年哲理的精華。」「真的?那到底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李查問道。愛娃笑著說:「沒有問題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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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有一次,法會結束後,大家正要坐下來聽師父說法時,我聽到師父對一位瓊斯居士說,要他注意,因為大眾中有人要來行竊。瓊斯好像立刻就忘了師父的交待,但我卻沒忘,因為我覺得師父同時也在交待我。要知道──師父總有辦法讓我有這種感覺。師父的心不像我們只能單向溝通,師父清楚地知道他與眾生的因緣,而且可以看透每一個人。我確認師父有如此的智慧,並去印證他說的每句話。

開示結束後,大家在講堂裡互相問好。這種現象當然也是一種「漏」,但是大家都很興奮,不能自已。當大家聊得正起勁時,瓊斯完全忘了師父的交待。我注意到一位亞洲中年婦人,偷偷跑到佛堂的走道去動功德箱。這真像在做夢,先是聽到預言,接著事實就呈現在眼前。師父易如反掌地遊走於現在和未來之間,並有意無意地讓我們多少瞭解其不可思議的境界。

我提醒瓊斯,他趕緊將錢從那婦人手中拿回,並要她離開。此時,師父早已回到佛堂後面小小的寮房去了。這件事卻一直縈繞在我腦海中。師父在這位婦女下手之前,就知道她想幹什麼,真是不可思議!你我心裡在想什麼,師父都明白。就好像我講英文般地容易。師父怎麼會有這種能力呢?他為什麼讓我知道他的能力呢?假如我修行的話,是否也會有這種能力呢?這類事情使我信心大增。我真正相信佛法。我決定要更深入地去認識師父和師父的妙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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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先,我告訴一位執事的比丘,我想皈依師父並受五戒。他把我的意思轉告了師父。幾天後,師父告訴我,一會兒就有皈依儀式。他問我是否真想皈依,我的回答是肯定的。他笑了笑轉身回到寮房去。皈依儀式開始前,一位美籍比丘對我說:「假如你真想皈依的話,得把鬍子刮掉。」

我對所留的鬍子是蠻得意的,黑而捲曲的鬍子是我自己選擇的形象,使我看起來有陽剛之氣。突然之間,我得做個決定,是保留臉上的鬍子?還是皈依三寶?我立刻跑進洗手間把鬍子刮掉,順便把長頭髮修了一下。當我走出來時,皈依儀式已經開始了。

同時還有幾位美國人皈依。師父用他自己才知道的方法,在五萬個中國字裡為我們選法名。我發現每個人跟他的法名中間有種奇妙的聯繫。比方說,有位弟子的法名叫果璃,他也不知道果璃的意思。皈依後,他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顆琉璃送給師父。事先沒人知道他有琉璃,也沒人知道他要送師父琉璃。後來,他查中文字典,想明白自己名字的意義時,才發現「璃」就是琉璃。

我皈依了三寶,選擇師父做我的老師,法名果逾(超越極限)。我對這個法名既滿意又得意。因為我正在超越自己的極限,也不打算停止。皈依儀式結束後,有幾位講廣東話的婦女還在講堂裡,師父走出來,她們立刻像鐵沙見到磁鐵般被吸引了過去。師父看著我就笑起來了。「看看那個愚癡的西方人,他剛把好好的鬍子刮掉,好跟我皈依三寶!哈!」

我滿臉窘相,但沒有辦法讓鬍子再長回來。於是我把脾氣轉移到拜墊上來掩蓋自己的情緒,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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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久了以後,我發現師父對一般人都很溫和,但有些人卻需要師父的調教。我曾聽別人說:「蜜月過去後,就是講佛法了!」師父在傳統宗教體制下,以非教條式的方法對我們觀機逗教。

師父常問:「為什麼會有智慧?」「因為愚癡者著相。」

師父對我們的無明,觀機逗教,以智慧來教化我們。師父也不會對我們解釋他的教學方法。前一分鐘他還在大聲訶斥某人,下一分鐘他已經殷殷地問及另外一人的情況。一般人的情緒就像水龍頭的水有冷有熱。師父想帶領我們進入一個超越對立的,不可思議的開悟境界。

師父偶爾發脾氣──所謂的脾氣,看起來像是真的,師父卻一點也不執著它。師父「動怒」時,有強烈的震撼力。可是話一旦出口,他的脾氣也就消了。師父追究的,是我們的執著而不是本性;是我們的自我而不是自尊;是我們身上邋遢的東西而不是佛性。我們願意受他的調教,但你也不能認為師父是衝著你來的。師父用他的大圓鏡智來幫助我們真正地觀照自己。他曾說他的任務就是教我們在好壞、愛憎、憂喜、內外等兩者間來回,一直到我們不為「對立法」所迷惑。在「對立」的世界,我們必須尋得「中道」,但是在真正的自性中,卻無「中道」可言,亦無「自性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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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父常用他所謂的「雷達」式的方法,「由內而外」教化。這種教化方法比其他「由外而內」教化的師父高明了許多。這些師父連徒弟在他們的背後做些什麼也不知道,怎麼能當師父呢?

師父說:「別搞錯了,我實在是個無名小卒,什麼都不是,是個活死人。你們都想爭先、做第一,我願意當墊底的。你們都很聰明、優秀,我是在愚癡上修。不過你們要記住,你們能騙得了師父、騙得了自己,可是騙不了佛菩薩。假如你們想試的話,請便。」

師父把所有的功德都歸於佛和菩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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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美國小沙彌常受到師父「口頭鞭策」。這可憐的傢伙很不守規矩。放不下向外馳求的心。故事是這樣的:一天晚上,小沙彌決定到外面的世界去玩一玩。其實我們很多人也有這個念頭。但他是真地付諸於行動。穿上在家人的衣服,戴頂羊毛帽,然後沿著水管從四樓陽台爬到三樓的欄杆,再利用防火梯,在黑夜中消失了蹤影。幾小時過去了,誰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麼事。早課開始前,他按著出去的路線又摸了回來。

沒有人看到他離開,也沒有人見到他回來。他也沒有跟任何人提到他的行蹤。

第二天,師父問他:「昨晚你上那兒去了?」「哪裡也沒去,師父。」小沙彌發抖地回答。師父問:「那你在巴士上做什麼?」師父每次講話時,屋子裡每個人都專心聽著。這絕對是師父要教化我們的好時機。「我…我…我不知道。」小沙彌說。「到底是誰不知道?」師父大聲說。「我…我…我不知道。」「誰給你香菸的?」「我記不得了。」小沙彌在哀泣。「你為什麼和巴士上的小姐聊天?」
小沙彌的臉都發紫了。他驚異地問道:「你怎麼知道?」師父大聲地說:「我怎麼知道?我告訴你我怎麼知道的……,你自己知不知道?」小沙彌大吃一驚。師父再大聲地問:「怎麼樣,你自己知不知道?」「知道。」「那就是我怎麼會知道了。」接下來是一片死寂……。

「記住!」師父勸道:「你可能欺騙得了自己,但是你無法欺騙大眾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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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父說,在唐朝,也就是佛教的全盛時期,祖師為使弟子們開悟,不惜用棒打的方式。但在美國,佛教是新的宗教,弟子們也太軟弱。雖然他認為我們欠揍,而且打對我們也有益處,但師父不會真地打我們。假如師父真地打我們,大家一定全都跑光了。所以他所謂的「打」完全是精神上的,以心對心的,就像以前的祖師一樣,只是沒有用棒喝而已。假如我們真想開悟、得三昧,我們就得堅強起來,學著去接受善知識的棒喝。很多人都曾經想挨師父的「打」。師父有首偈頌一再對我們提示:

一切是考驗,看爾怎麼辦?
覿面若不識,須再重頭煉。

師父說以後他會考考我們。我們卻不知道那是真的考驗,還是什麼。他不會為我們解釋每件事情,我們必須自己去琢磨。他說,有些考驗很難,但我們也不怕受苦。他預言很多人會跑掉,但這無關緊要。因為不管我們怎麼跑,也跑不出這個宇宙,等我們跑累了,他的門總是開著的。他會等我們的。他既不會求我們進去,也不會趕我們走。

一些資深的弟子問師父,是否可以讓他們來考驗新的弟子,幫助他們早日開悟。師父打破這種妄想,說只有他才能考驗我們。此外,這些考驗不是由內,就是由外產生的。假如我們通不過,就得重頭來過。假如我們這輩子真地開悟的話,還得由本師釋迦牟尼佛一脈相承的賢聖僧祖師印證,才算是真正開悟。

如果真想要得師父訓誨的話,我們會得到的。留下來的弟子知道,他們會受師父的鞭策,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走向開悟之道。不需要害怕。大多數的人都認為這種鞭策是師父的大悲心的高度體現。以開放的心胸認真的修行,篤實的人會得到和修行相當的感應。那些留下來的弟子,也會經歷到一些不可思議的境界,見所未見。通向開悟的道路是非常崎嶇、漫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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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其他在六十年代與七十年代之間,走進佛教講堂的人一樣,帶著很多惡習氣。感謝師父,我們大多數都能戒酒、戒菸,不再吸毒、吃肉,也戒掉很多其他的壞習慣。師父用很多充滿智慧的禪語和法語及祖師的教誨,來熏習我們的心靈,把壞習氣除掉。打坐和開示也相得益彰,在寂滅中可以真正領悟到師父的教誨。靜坐時,六根(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)清淨了。此時,或許我們可以得到神通,明白過去和未來,或是能有他心通。但主要的是我們有機會能進入三昧,有悟道的經驗,乃至成佛。

要成佛,首先我們要比在美國很流行的那種漠不關心、打坐時入夢鄉,兩腿從椅子上垂下來的「麥當勞」式,更精進。「麥當勞」式的打坐方式的確可以讓人感覺舒服些。這是種充電。但是有誰人斗膽推銷這種小睡修行法?師父教我們的是了生脫死不可思議的方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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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坐了無數小時後,似乎覺得腿上的筋、肉慢慢地重新組合了。偶而也能單盤坐上一小時。雙盤腿會痛,偶爾也能坐上幾分鐘。但是心中的,不知從何而來的妄念,使我迷失。妄念既然難以止息。我就乾脆面對它們。我花了很多時間去了解我生命的意義,但是妄想仍像從火中冒出來的煙。我會抓住一個「粒子」一直到它消逝為止。立刻又再抓住下一「粒子」。我注意呼吸、練習數息、念咒、瞪地板、轉眼珠,用盡心思,但妄想仍念念不斷。

我終於發現一種技巧,可以清淨心念。師父曾教過我們一種掃除妄想的法門。妄念生起時,不要被妄念所轉,可以把它掃到一邊去。這是一種既微妙又困難的修行方式。不過,有時這些念頭很奧妙,事實上也真是如此。從打坐的觀點來看,這些念頭不過是些塵埃罷了,只要把它們掃到一邊,它們對我們也無可奈何。

前面我所提到的,都是很短的時間裡發生的。我也不是很清楚這整個過程的運作。我們不只是「學習」佛法,我們是活在佛法裡。雖然我們只是初學者,卻已經開始收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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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父集中他的精力來教化他的出家弟子。在家弟子則可以從他們身上,甚至他們所犯的錯誤中學習──錯誤還不少呢。我們看到師父一方面不停地在塑造他的出家弟子;一方面「滋養」他們的自我和執著,然後教訓他們。希望經過這種磿練後,顯現出耀眼的佛性。觀察這種琢磨過程是很有意思的。有時候,師父會挑一件小事,小題大作的教訓一番。比方說,令人難忘的有名的「白乳酪事件」。有位個子高高的、口才很好的美國比丘,唆使一位在家女居士供養一些白乳酪。以後好幾個星期,師父反覆提及這件事。為的是要我們真正明白這位比丘的行為無異於攀緣鬼。我們一直都困在貪瞋癡三毒裡。去除三毒的方法就是勤修戒定慧。在這些師父嚴肅的教誨中,常常伴著的是成行快樂的眼淚和笑聲。

比丘和比丘尼處於一種受教化的位置。他們不能蓄鬍子、留頭髮,不能穿華麗的衣服,積蓄錢財……。他們一無所有。在信力上,他們跨出了很大的一步,把世間的一切和煩惱通通拋棄。我有些嫉妒,我想得到師父的注意,非常想。然而到目前為止,對當個旁觀者的角色也很滿意,總會輪到我上台當主角的時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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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父特別告誡比丘、比丘尼們要注意威儀:「走路不要低著頭,迷迷糊糊的。不要像一群青蛙。走路時抬頭挺胸。要勇猛無畏。要有光釆。行如風。坐如鐘。立如松。」

師父本身威儀具足。雖然他如如不動,很多人在師父面前會發抖,這都因為他們有魔障的關係。心清淨的人,沒什麼好隱瞞的人,一點也不怕師父。

美國比丘、比丘尼們可以雙盤打坐整整一小時。可是我還是怕腿痛,我覺得沒辦法突破。晚上十點熄燈後,我已經打算躺下來伸伸腿了。我的體力是有限的。其他的人好像永遠不停地在修行。甚至熬夜至清晨,來做翻譯工作。這些行者還都是日中一食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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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佛教是我所選擇的宗教,但是我也不需要摒斥基督教。相反地,因為守了佛教的戒律,我成為更好的基督徒。比方說,我不會「活在罪中」,但是學著去「瞭解、愛和侍奉主。」可是我對神的定義完全改變了。我不再認為神是一位住在天上,八呎高,有長髮的傢伙。祂是宇宙的一股力量,籠罩著我和整個宇宙,超過一切對立──包括生死。假如我修習佛法也許有一天可以和祂重聚。何必等著上天堂?我在這一世也可以有同樣的經驗。我們也不必再是羔羊,佛教裡我們可以當獅子。我喜歡在這一生就看到信仰、修行的結果。但是基督教在這個世界上也有其積極的意義。大部份的宗教都能幫助眾生精神層面的成長,即使急進的宗教份子也幫助吸毒者,要他們重新振作、吃素,為別人著想。師父說這些宗教都是驅除世界黑暗的光明。因此我心存感激地接受所有善良的修女、神父、修士和我天主教家人所給予我的愛、悲憫、知識和智慧,做為我學習佛法的基礎。

在佛教的八萬四千法門中,我們可以任意挑選適合自己的修行方法。師父要我們看一切事物都是假相、幻覺、都是空的。要我們一切放下,連佛法都要放下。師父常說:「法無定法!你們的心應該像虛空。」就這樣我發了菩提心,放下過去,邁向未知的領域。我和其他的同修,共同走在追求意識本源的特別旅途上。我們彼此間都有相同的體認,就如同師父說的,我們的善根和往世所發的願力,又把我們聚集在一起。我們很幸運的能遇到這個機會,行進在這精神隊伍中。師父不疲不厭地轉大法輪啟發著我們,和大家分享無上的法寶。

勉某禪人,發願三步一拜,祈求世界和平
宣公上人作於一九七三年十月十九日

美國金山寺,青年僧材,濟濟多士,維護正法,各擅專長。今汝能發人所未發之弘願,行人所未行之聖行。三步一禮,十方常住,佛法僧寶,以此虔誠懇切之真心,祈求世界和平,必有大感應。惟發心容易,滿願或難,然不要自餒。抱定堅誠恆,向前邁進。一千英里路,只是法界之一小步。決定不達到目的,不休止,具其勉諸即贈偈曰:

難行能行是聖行,難忍能忍乃真忍;
十方諸佛從此出,八萬菩薩接踵來。
吹大法螺施號令,振寶錫杖化慳貪;
功圓果滿凱旋日,衲為吾徒送餅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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