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人在一九六二年,應香港一些徒眾之請,來到美國三藩市中國城設立了佛教講堂。一九六三年,因當地徒眾對法不恭敬的緣故,上人離開了中國城,搬到日本城附近一座破舊的維多利亞式樓房的第一層樓,樓房中其他房間的住客,則為年老貧窮的黑人,和一些到處尋求人生真義的年輕美國人。所有房客共用一間廚房。
我第一次遇見上人,是在一九六六年,那時我是個窮學生,正在找尋住處,所以我住進了二樓的一間房。當時樓中的年輕住客在下意識中,都感覺得到這位法師是一位不平常的人物。但是因為我們對佛教是一無所知,所以也弄不清楚他是怎麼回事。當然我們知道他是中國佛教的和尚,但也不懂佛教和尚是幹什麼的。當時有一位年輕人,甚至皈依了他,但是我們也不知道皈依是什麼意思,是不是和出家有什麼分別,也不知道。我們對一些最基本的佛教儀軌,及供養三寶,或持戒,則壓根兒一點概念都沒有,上人自己也從未告訴過人他是祖師,在中國和香港還有成千上萬的皈依弟子。
當時三藩市許多中國人對上人十分不諒解,因為他搬離了中國城,只有少少幾個最忠實的弟子,還定期來拜見上人,並帶來些供養。上人在收到這些供養之後,也總是拿來與其他住客共享。有時他會放幾包米在公用廚房供大家食用,所以我們不至於挨餓。在佛教假日時,或當上人有多餘的食物時,他也會請我們一起吃中飯,上人並且自己掌廚,做出來的飯菜還蠻好吃的。
那時,即時只有兩三個連中文都不懂的人來聽法,上人也以後來對千百人說法時一樣的態度說法。我記得我去聽上人講解《法華經》時,上人即以我們現在所習知的莊重肅穆的態度解說。上人坐在二張摺疊式的野餐桌前,背後是一面陳舊的黑板,通常沒人翻譯,有的話也只是兩個年輕的中學生,翻得也不太高明。我那時對經文毫不瞭解,我去聽講時,只是想和上人在一起,聽聽他的聲音。
上人那時每晚七時至八時,與大家共同坐禪,這是當時有的年輕人最歡喜的活動。通常會有一些人來參加坐禪,我自己在那兒住久了,也漸漸常和上人一起坐禪。雖然當時附近有一所知名的參禪中心,但我卻覺得因有上人在座,我坐禪時就有一種特殊的感覺。
大概過了半年的光景,我才認清楚了上人,認清楚了之後,我十分驚異。雖然那時我對佛教仍然是一無所知,但是我卻意識到上人和我一生中所碰到的人,完全不一樣。我發覺上人是完完全全沒有自己,一絲一毫的自我都沒有,在上人身上,一點利害衝突都找不出。他對我的了解比我自己還更深,他包容我的程度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,而且很慈悲地關懷我。所以在上人面前根本沒有什麼值得恐懼的。我也感覺到上人有很深的智慧和神通,但在日常生活中,他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,一點也不起眼,這種認知並不是我一人獨有的。當時認識他的人,不論他們的種族、教育背景是什麼,都有這種感覺,或者更深也可能。
幾個月之後,我滿懷興奮地到亞洲──佛法的老家去找尋佛法,也是我的無知,讓我碰上這樣的奇遇。我在亞洲碰到的,只是傳統佛教機構,二千五百年陳舊的外殼,除了少數幾個例外,其他的地方完全都沒有活的氣息。
我回美國之後,即在大學佛學學術上追求。我先進入了華盛頓州立大學碩士班,後又進入柏克萊加州大學的博士班,我學校中顧問們,對佛教義理知識的廣博多聞,使我嘆為觀止,但是我卻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不讓佛教進入他們的私生活領域中,還抗拒得這麼厲害。那幾年這雙重失望,引起我很大的痛苦。對於我,或者需要有這樣的教訓,使我在遇到一位真正的大師之後,才懂得他的寶貴,才會珍惜他。
對我來說,能以常在一位像上人這樣無我的人身邊就夠了,但是上人與我和我的家人關係十分深切。上人不只救了我們,還有其他許多人的性命。上人在我們遭遇危機時,幫助我們,給我們的孩子們解決問題。對於上人賦予我們的,我們的感激之情,不是言語所能表達的。
更有價值的是,上人對我的生命帶來了最究竟的意義。日常生活中,他的一言一行,在在都在闡說佛經中演說的佛法,不是幻想、神話,或抽象的戲論,他讓我知道佛經中所說的法,都是活生生的、真實的,而且在我們生活中是可行的,是切合實際的。我記得上人曾說:「我們講經時,要拿這部經當做是自己所說出來的,與我們合為一體,不要將自己和佛經疏遠了。」上人一生以身作則來示範這一點。
「接受」的時期結束了,現在是自己站起來的時候了,在法中做個成人。雖然經過了這麼多年,這對我還是很不容易的一樁事,不要因為我們對上人的虧欠太多而沮喪不安,因為這筆債太大了,我雖知識有限,也知道我們永遠也還不清的。上人常說「盡力而為」,現在我只能以我有限的知見,盡我有限的能力,在我自身,也在這個無常多苦的世界上,來繼續上人的工作。上人雖然離開了他的肉身,但是我知道上人還在我心深處,在這一處真正的淨土裡,無內亦無外。
震旦緣熟達摩來 對朕不識機未賅
神光熊耳跪九載 慧可積雪臂獨裁
以心印心付大法 初祖二祖續命脈
六次受害毫無損 隻履西歸留永懷
宣公上人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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