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中国东北有一个山,叫长白山,为什么叫长白山呢?因为它终年积雪,一年到头都有雪。那个山底下有一个县,东边有一个城,西边有一个城,所以叫双城县。我家在东北的山里,刚进山的地方,是很有名的山,叫韶达子户,那就是长白山最后的地方。长白山那个脉最后就落到双城县那儿,所以双城县的文化很高,出了很多伟大的人物,这近百年来,尽大臣、将军,出了有二、三十个,于斌也是双城县的人。
当我记得事情的时候,就听我母亲告诉我,以前怎么样怎么样,不过那些事情都是一种虚妄的,我也不愿意再提它了。
我生来有一些坏习气,就是好哭。由出生就哭,哭了好几天,哭得人晚上都不能睡觉,白天又要去做工,所以就很疲倦。但是最后那天不哭了,因为大约这几天哭得也累了,人也疲倦,也都睡着了;睡着了,就有人到家里来偷东西,本来是一个穷苦家庭,有一点什么比较值钱的东西,都被贼给偷去。由这个之后,就不哭了。哭的时候,就好像有什么自己很不愿意的事情,这小孩子就哭了,大约是有这么样情形。
我父亲弟兄五个,父亲那一辈,有几个女的我不知道。我这一辈,有五个男的,三个女的,我是最小的。所以父母最宠爱,把我惯得很古怪的,一天到晚我一个人就这么坐着,坐在那儿一天不讲话也可以;就不愿意讲话,所谓沉默寡言。我生来和人不同的地方,我不随便谈论人家的是非,我不随便说一句话;从小就是这样子,不随便讲话。我讲出话来,如果不真的,我不讲,打妄语是不行的。
我生来性情与一般的小孩子好像合不来,生来就很孤独的,也不愿意去和任何人玩耍。那时候也没有其它什么本事,只会哭,一哭就哭一天一夜、两天两夜、三天三夜,这么哭。谁惹到我,我就专门哭,一哭就哭得要往死了哭,也不吃东西,心里有个什么想法呢?心里知道我父亲、母亲都舍不得我,我一不吃东西,豁出来不要命了哭,这样子父亲、母亲一定心里就软了,就要向我投降。就这么样子坏,旁的什么也不懂,不愿意讲话,也不愿意玩,就是这么楞头楞脑的一个孩子。人家说什么也不懂,人家干什么,自己也不知道,什么也不懂,就是很傻的。傻得什么样子呢?我记得在还不会走的时候,就会爬,那时候刚在懂不懂事之间,和其它的小孩子在一起就好像在比赛爬着跑似的。那个小孩子跟不上了,他就在后边咬我的脚后跟子,我也不知道,咬痛了就哭。本来那小孩子要咬脚,应该就懂得打,懂得和他打架啊!可是我不懂,就会哭,也不知道怎么样来打对方。现在想起来,这都是一种很愚痴的地方。
在我有生以来,脾气很倔强,性情特别刚强,刚强到什么样呢?无论什么事情,宁可折而不弯的,就是断了可以,你叫我弯弯一点,是不可以的。性情既然刚强,当然在小的时候就很霸王的,霸王霸到什么程度呢?在七、八岁的时候,就愿意当孩子王。和小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,我愿意管着其它的小孩子,他们都要听我招呼,谁若不听我招呼嘛?我就打他,就要叫他向我投降。不单这样子,而且还最欢喜打抱不平,无论前后村的玩童、小孩子,我看见哪一个如果做什么事不公道,我就是不要命,也要帮助这个人主持公道,为朋友牺牲,我觉得这是最光荣的,所以常常“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”。可是讲公道话,有的人不佩服你,就要打。我和人打架,那时候虽然小,可是很勇敢的,在十岁时,敢和二十岁的,比我大那么多的人打架。那时候也不怕死,打得头破血流,遍体鳞伤,也不在乎,一定要把对方打服了,那才算。就这样刚强的一个人,对我父母非常忤逆,不听话,常常惹祸,叫人找到家里来,给我父母很多的麻烦。但是和一般同等的小朋友在一起,自己愿意怎么样呢?就愿意做皇帝。你看小的时候,就愿意做皇帝,小孩子怎么做皇帝?就把土培得高高的,自己坐到上边,这就是登基坐殿,就叫一般的小孩子在那儿叩头,要三呼万岁。这样一个人,怎么样也想不到会信佛的。
我家那儿是穷乡僻壤的地方,虽然东北文化最高就是哈尔滨,哈尔滨文化最高就是双城县,双城县文化最高就是拉林镇,可是还那么孤陋寡闻。我住的家庭和一般人的家庭,距离大约有一百步,所以孤伶伶的一个农人住的宅子。这宅子是用泥造的,一个泥屋,草山的房,所以很破旧的。在这个环境里头,从来就没有看见过,也没有听说过小孩子死的、活的,因为看见那时候年纪也小。
有一次,记得好像十一、二岁的时候,到郊区和一般的小孩子玩耍,在那荒地上就遇到一捆草,这捆草里边就捆着一个小孩子,这小孩眼睛闭着,又不喘气。我从来也没有看过这种事情,以为他在睡觉,我就去叫这小孩子也起来一起玩。其它小孩子说:“他已经死了,你叫他干什么?”这时候自己也不懂得什么叫死,也不能问他们怎么叫死了?问他们好像自己不好意思似的。于是乎,回到家就问我母亲:“今天我遇到一个小孩子用草捆着,在荒地上睡着了,我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?旁的小孩子都说是死了,什么叫死?为什么这个小孩子会死呢?”我不懂得这个死。你看就这么孤陋寡闻,十几岁还不懂得什么叫死,足见这个人是很少和一般人接触来往。
我母亲说:“死啊,人人都会死,不过有早死、晚死,有老死、少死。有的时候小孩子死了,就用草把他捆上,丢到荒街上;年老了也会死,病了也会死,种种的死法不一样。”我觉得人生既然要死,活着干什么?没有意思啊!“人是不是能不死呢?怎么样才能不死?”我觉得死很没有意思。我母亲也没有话讲,也不会答。当时有个亲戚,姓李,叫李林,他说:“你想不死嘛!那容易。”我说:“怎样容易呢?”他说:“你除非出家修道,做和尚,或者做老道,修道去,做和尚就修行成佛,做老道就修行成仙,就会不死了。”我记住这个修道能不死,这是有出路了。这时候我就不愿意死,觉得死没有什么大意思,生了又死,死了又生,这又有什么好玩的?没有什么意思,所以从那时候发心要出家,于是乎就和母亲商量,要求出家、修道。母亲说:“你出家是好事,我不能阻拦你。但是现在你不能出家,等到我死了之后,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。我活着,你应该一起住在家里,你不能出家。”那么许可我出家,但是不许可即刻出家,于是我说那好啦!所以我就这么等着。
我小时候,是一个不孝顺的孩子、很不守规矩的。怎么样不守规矩呢?脾气特别大,特别欢喜和人打架,打架的对象都是比我大的孩子。在十二岁以前,是以打架为我的本行,一天要是不打架,一天就不吃饭。最欢喜什么呢?最欢喜吃好东西。谁若有什么东西吃,你无论在家里、外边,若不给我吃,怎么样也不行,一定要争,也要贪,也要求,也要自私,也要自利,甚至于变个方法也要打妄语。我又欢喜骑马,就在马身上站着跑,也愿意拿刀弄枪的,来学武术。
等到十二岁的时候,有一天,自己忽然觉得我这个人怎么这么顽皮?这么样不守规矩?觉得自己做人没有多大意思,这样地野蛮,这样不守法纪;我对父母也不孝顺,令父母费了很多精神,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父母,也对不起一些小朋友,也对不起所有的亲戚。这样一想,就生大惭愧,于是乎从十二岁那一年,知道以前所行所作都不对了,将来还可以有自新的机会。我要改过自新,改恶向善,诸恶不作,众善奉行。这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叫佛的戒律,止恶防非完全不懂。虽然不懂,可是我所行所作,和佛的戒律默默中相符合。在这个时候,我觉得修行要做种种的功德,要培福培德,才能修行,不然会着魔的。我想我在家里不孝顺父母,那么我要学好,先得从父母开始。于是乎,没人教我,我就决定先要报答父母恩,我下决心对父母悔过、认错,然后就向父母叩头求忏悔。
最初给我父亲、母亲叩头的时候,把父亲、母亲都吓了一跳,他们说:“做什么?这不是过年,也不是过节,你叩什么头?”我当时就说:“父亲、母亲,您们生我已经十二岁了,我从来就是一个最不孝顺的人,给您们惹了很多的麻烦、很多的祸患,令你们忧心。这十多年也没有听过您们一句话,只是我行我素,一意孤行,我实在对不起您们。我以前给您们做儿子做错了,从今天开始我要改过自新,我不要像以前的性情那么刚强。以前恶劣的习惯,我都要改了它,我以后要好好孝顺您们二位。”父母听我这么样一说,就流泪了,我就说:“您们不要哭,以后我天天给您们二位老人家叩头、悔过,以后再也不会对你们忤逆不孝了。”我父亲就说:“你既然知道错了,那没有关系,你不要叩头了。以后只要你听话一点,不那么顽皮,我们就觉得很好了,叩不叩头没有关系的,你总给我们叩头,我们也不好意思。”虽然他们这样说,不要我叩,但是我有一个强脾气,我要做的事情,谁也挡不住,谁不许可也不行,就照常叩头。从这个以后,我就天天给父亲、母亲叩头。
叩了一个时期,就觉得这个世界上,不是单单我父母亲对我好,这个世界上有五大恩。这五大恩是什么呢?就是天地君亲师,这些都应该报恩的。我居住在这天地之间,天能覆我,地能载我,这都是有恩的,所以给天叩三个头,又给地叩三个头,报天地负载我的恩。君是国家的元首,我也应该报恩;当时虽然是民主时代,不是君主时代,但是那个旧思想还有,所以就向国家元首叩三个头。亲就是父母。师,当时也没有读书,也没有修道,所以还没有师父。但是我就想到我要出家修行,将来一定会有师父;我如果读书也要有师父,我现在虽然没有遇到我师父,但是我预先就要拿出我至诚恳切的恭敬心,先给我师父来叩头,不要对师父不孝顺。那时候也不知有个天主,也不知有个地主,也不知有个人主,不过听人说有天地君亲师,所以就给天叩三个头,地叩三个头,国家元首叩三个头,又给父亲叩三个头,母亲叩三个头,又给我老师也叩三个头。
你们各位想一想,这个人没有见到师父之前,预先就给师父叩头。所以我出家之后,我对长一辈的人,从来就没有发过任何的脾气,就是他们对不对,对我好不好,我都没有发过脾气。可是,现在居然要受这个果报,一天到晚我的徒弟都对我发脾气,甚至于我要给徒弟叩头。这个门已经开了,我想将来哪一个徒弟再对我发脾气,我就给他叩头,没有旁的办法,我也不用任何的势力来压迫人,我只可以用这个方法。因为我没有道德嘛!只可以学这个没有能力的人。
以后叩了一个时期,觉得还不够,于是乎又给世界上古今的圣人叩头。我听人说圣人是生而知之的,这个世界大圣人是对人有好处的,我应该来感谢他们,就给大圣人叩头。又给大贤人叩头。以后又想,这个世界有一些大善人,他们帮助人做善,救济人,我应该感谢他们,所以也向大善人叩头。以后加上天下大忠臣、大孝子、大伟人、大哲士、大英雄、大豪杰、节夫、义妇,关帝公,岳武穆,所有古今的名人差不离地我都叩遍了;总而言之,世界好的这一类人,我都要给他们叩头。因为他们能影响我,诸恶不作,众善奉行;他们能影响我怎么样做一个无愧于天地的正人君子,所以我要感谢他们,向他们叩头顶礼。
这样每一天就增加叩头的数量,最后大恶人我也给他们叩头,我做什么事情都好大喜功,愿意找那个大的。给大恶人叩头,希望他改恶向善,发菩提心,皆共成佛道。因为大圣人、大贤人、大善人、大孝子、大英雄、大豪杰,我都给他们叩头。然后又打了妄想,我说大圣人、大贤人、大善人,我都给他们叩头,感谢他们;这些不善的人、大恶人、大坏人、大无赖、大流氓,他们怎么办呢?于是乎我又向他们叩头。人家是给佛叩头,给菩萨叩头,给大菩萨、大佛来叩头。我那时候就很愚笨的,就想起大恶人、大坏人,在世界上,这些人很可怜的,他们在六道轮回里,愈轮愈转,离佛道愈远,所以我希望给他们回向,令他们都改过自新,改恶向善。
以后我又想,这一般普通的人,各国的民族,各国的人士,我对他们也应该要恭敬,我想以前我可能有对不起世界各国民族的地方,于是我向天下所有众生来叩头顶礼,乃至最后连蚂蚁,我也给
它叩头,蚊虫我也给它叩头。为什么要给它们叩头呢?我想我以前也做过蚂蚁,也做过蚊虫,种种的众生我都做过。现在我虽然做人了,这些老朋友我还不能把
它们忘了,所以我要给它们也叩头。我给它们叩头的时候,我就想我以前也是个小蚂蚁,向它们来恭敬;也是一个小蚊虫,向它们来恭敬。我觉得我和这些最微细的众生都是一样的,所以我应该来引导度脱
它们,早成佛道。这是我叩头的原因。
我这样叩头,一路一路增加,增加到最多的时候,我记得增加到每一次叩头要两个半钟头,增加到八百三十三个头的样子,增加这么多。那么我叩头,不是在房里叩头,是到外边就这么望空来遥拜。在什么时候叩呢?一早起,人都没起身时,我到外边去叩我这个迷信的头;晚间在人都要睡了之后,我又到外边去叩我这个没有什么理由的头,就这样不叫人知道。
你们各位想一想,这要不是愚痴,怎么会也没有人教,我就会叩这个迷信的头、没有什么理由的头呢?那么自己一路一路就增加到这么多,而且每一天是风雨不误的。我在外边,下雨也叩头,刮风也叩头,下雪也叩头。打雷、下雨、刮风,是风雨无阻的都到外边去叩头。下雨时,雨水把我身上都淋湿了,我也不管;下雪时,我的双手就放在雪地上叩头。为什么要这样呢?这就表示自己那时候是以一种真诚的心,实际就是愚诚。
这样叩了十多年个头,以后我想每天早晨叩头要两个多钟头,叩八百三十几个头;晚间又要两个钟头,叩八百三十几个头,一天两次。这样一想,叩头要四个钟头,应该把它减少一点,做一些旁的事情。那么八百三十几个头,我就缩成五个头,把它浓缩起来。
第一个是顶礼尽虚空、遍法界十方三世一切佛法僧三宝;第二个头也是给佛法僧三宝来顶礼;第三个头还是给佛法僧三宝顶礼。第四个头是给谁顶礼呢?就是给大圣人、大贤人、大孝子、大善人、大英雄、大豪杰、大伟人、大哲士,甚至这些大恶人、大坏人,统统的,尽虚空、遍法界十方三世一切众生,都包括在内。蚊虫是我的好朋友,我也给
它们顶礼;蚂蚁也是我的好朋友,我也给它们顶礼。因为我过去生中,不知杀了多少蚊虫、蚂蚁,我实在对不起它们;包括一切其它的众生在内,无量劫以前,我不知道伤害过多少众生的生命,所以现在都要向
它们来叩头赎罪,希望它们不怪我。我常对人讲笑话,我说你们现在虽然给我叩头,实际上,我在有生以来已经给你们各位叩头了,不过你们不知道,但是你们心里知道。所以谁向我叩头,现在都是还我的头呢!所以我也不能受,也不能拒,这是第四。
第五个头呢,我是顶礼尽虚空、遍法界十方三世一切诸佛所说的波罗提木叉、所说的戒律。因为有佛的戒律,我才能依照这个道路,往佛道上走。这个戒律对我的恩德是无量无边的。
所以我每逢叩头的时候,都是这样子做。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一个愚痴的人,像我这么愚痴。人人都比我有智慧,他们都不屑于像我这种的思想、行为和作法,都觉得我太可怜了。因为这样的行为,所以不要说在家人,就连出家人都是看不起我的,都是抵制我的。你们谁若信我,你们要深深地了解,可能是上了一个大当,可能不是大当,因为你慈心下气,能对一切众生都来结缘,这是好的。
我在很小的时候,有一次作梦,梦见自己走在路上,那路就像那个筛子的窟窿那样,底下就不知多深。那个路就像罗网似的,在上面可以走,但是一不小心一定就掉下去了,就在这么一个路上走。等我走到没有窟窿的地方,没有网罗的地方,到那个平安的康庄大道了。再往后边看,那个路上不知多少人跟着我来,老的、年轻的,什么样都有,哪个国家也都有。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走的路?
我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,家里很穷的,要去做工才有饭吃,这就等于要饭一样的,所以我称自己叫乞士,你看这么小的时候就叫乞士。那时家里自己有一点地,只够维持一年的生活,所以也没有那么早读书。
我小的时候割地,那时候我十四岁吧?是十三岁?我有哥哥,譬如割高粱,他割半喇子,半喇子就是割三条垄,割六条垄是整的。我比他小五岁,他割半喇子,我割整的。高粱不容易割,我那个子小,不容易,虽然我年纪轻,还小;可是我有方法,我会用力,就割这个地,根本我就不用多大力量。我拿镰刀割,可是我这么抱着,这一抱,一下子就可以割十几根。那个高粱也高,我把它都抱到一起,我胳臂一伸,伸到最后那地方,往那么一割,这么一条子都割下来,他们大人都没有像我那么多的。我也没人教我怎么做,我就看着,我也不一定照着他们那个,我有我的方法;总而言之,都能胜过他们。
那时候,我也做过生意,和人家合股来做生意,譬如一个人拿出五千块钱来,三个人应该拿出一万五;一个人五千,三个人就一万五。我们做生意怎么样呢?这三个人最后就我一个人拿钱,那两个人都不拿钱,就是单单等着赚钱,把我拿这五千块钱都给吃去了,他们不拿钱,完了,把我的钱也都给弄没有了,然后就算了。这样差不离的一般人一定要打官司啊,又争啊!可是我不和人争。我什么事情都吃亏的,不注重占便宜,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,我觉得吃亏利人,这是一个最好的事情。所以我常常说我是一个很愚痴的人,也就这样子,人家不愿意的事情,我就要做,这真是very stupid!
我在幼童的时候失学,没有受教育,在我没有出家以前,我就到处去寻找了生脱死的方法。北方有很多旁门外道,我都参加过,所以一些外道的法,我都知道。好像在北方有一种外道叫理门,他这个理门不念旁的,就是念一句。那最高的领袖坐到那地方,受人的礼拜,人人都向他叩头顶礼,他的心里就专念什么呢?他就念“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”,就念这一句,这就是那个理门的法。他在那个地方也装模作样,坐到那个法座上,正中间坐的这个叫“领正”,旁边这个叫“帮正”,有三个人坐到这个地方,就像放焰口似的。人去代理,代理他传什么呢?就传一个密法。他这个密法,叫你伸出手来,就这么样写“观世音菩萨”五个字。写完了,就这么篆上了;篆上了以后,就不要出口念,要念就在心里念,念“观世音菩萨、观世音菩萨”,在心里念,不出口。这个法呢,父子不过,妻子不传,父亲对儿子也不能说的,就夫妇也不能讲的。得到这五个字,这叫“五字真言”,然后就再告诉你:“闭口藏舌,舌尖顶上颚,系托心念,意根法现。”这讲得好妙、好神秘的。在北方有这么一个外道,它就是怎么样呢?主要就是不喝酒、不抽烟,这叫“戒烟酒会”,又叫“代理公所”。这种道在中国近一百年以来,很盛行的。它所仗着什么呢?就是这一句。那个做法师的,在正座上坐着,就念这个“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”,就这么一句。因为以前这些个门径我都走过,所以我都知道。我也参加过天主教的弥撒,耶稣教的这种安息会,我也都参加过,到处我都来研究他们这个教义;孔教、老子的道教、佛教、回教,我也都研究过。
以后到了十五岁,才开始在私塾里读书,读了半年,我记得十五岁那一年,三月初十上学,旧历八月十三放假。冬天日本人来,就没有读了。十六岁又读一年书,十七岁读了一年书,前前后后合起来是两年半。我记得在读书的时候,一开始读得很慢,笨得不得了,笨得怎么样呢?读一遍也记不住,读两遍也记不住,不知道怎么样背书,不知道怎么样子remember?譬如我读《百家姓》的时候,因为在家里听我母亲念过,所以那时候听一遍,我就会了,就能背,也不用怎么念。一旦念《三字经》的时候,这《三字经》没有念过,也没有听过,就六句书:
人之初,性本善,性相近,习相远,
苟不教,性乃迁,教之道,贵以专。
这么样子读,左读也不会,右读也不会,读来读去也不会;那么读会了,在炕上背得滚瓜烂熟的,记得很清楚。那时候读书要背书,拿了这个书本到先生那儿去,要把书交给先生,然后掉过背向着先生,眼睛不看这书本子,再把它念出来。我本来都记得清清楚楚,念得很熟很熟的,一到地下,到先生那儿,把面一背,怎么样呢?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,连个“人”字也想不起来了,就这么奇怪!
所以小孩子你叫他好好读书,他很困难;学一些下流的动作,他非常熟行,非常地聪明,不学自通。好像小时候我看人家赌牌九,又叫天九牌,有三十二张天九牌,四个人来赌,有一对天、一对地、一对人,这是最大的;又有皇上,有这三只六套。这三十二张天九牌,我到那儿一看,没有五分钟,我都记得了,把这三十二张天九牌,哪里什么样的,我回去自己就做一副,做得很漂亮的。你看!读书读得没有法子记得住,记这个东西,也不需要师父教,也不需要老师来怎么样教你一遍,就看他们那么玩,不超过五分钟就统统都记得了。你看!学赌钱的东西,没有人教就会了;学读书,有人教也读不出,读不好,都忘了。
为什么忘了?自己也莫名其妙!而且很多天都是这样子。我就想:这是什么道理呢?怎么在炕上念得那么熟,一下地就都忘了?奇怪!是不是没给圣人叩头呢?我细研究,原来什么都不是,我已经给圣人叩很多头了;我入学也叩头,没入学以前我就给圣人叩头,这个理由不存在的。不存在,我就来研究,一研究这个读书,喔!我知道是为什么了。因为害怕,怕先生那个大烟带锅子,一背错,就爆头。所以在炕上专心读书,下地到先生那儿,就好像见了阎罗王似的,一害怕,这心就散了;心一散,把所有读的书都忘了,不能背了,就想着这个烟带锅子会不会来?明白这个,以后就不怕了,挨打就打嘛!怕什么?之后我在炕上专心读书,在下地的时候还是专心读书,再念多少,就背多少,一字不差的。
我读一个月书之后,研究出什么问题呢?就找着读书的门径。一入门,就好办了,读书不单记得快,而且还永远也不忘。等读《大学》的时候,读得就很快。最初是很慢的,以后读得就很快,读得怎样?那时我读一天的书,旁人二十天也读不了,相差这样子。为什么这样呢?因为得到读书的门径了,我念书也没有旁的绝妙方法,就是一心不乱,在那儿专心读书,旁的什么也不想。不想吃,也不想喝,也不想怎么穿好衣服,住好地方,什么妄想也不想,就专一。专一,专到怎样呢?我告诉你们,这是一个最妙的法门,怎样妙法?我在这儿读书,你旁边作戏、打鼓,或者吹喇叭、吹箫、吹笛子,或者打钟,我可以听不见。本来可以听见的,但是我可以叫这个心不跟着你的音乐去跑,就能把这个心管住。心不外缘,心不旁骛,不到旁的地方去,读书就是读书,把心放到读书上,不打妄想。这样所读的书,一读就会,很快就会了。
在我最初读书,读三十遍恐怕也不会,等得到这个法门,你一专一,能管得住这个心的时候,就很巧妙的,读头一遍就能记得大半,读第二遍就完全都记得了;若读第三遍之后,就永远不忘了,是这样子的。那么读两遍就可以背得出来了,当时教我那个老师,他就这样赞叹过我,他说:“啊!看你这个样子,一点都不聪明,你真是和颜回差不多了。啊!看你样子不聪明,但是你记忆力这么好。”我一听他这么样赞叹,就生了一种贡高心,我说:“我怎么可以比得了颜回呢?并且我也不愿意比颜回,为什么呢?颜回他聪明太过了,变成一个短命鬼,我如果和颜回一样,会不会和颜回一样的年纪就死了?”然后我就给自己起一个别名,叫什么名字呢?叫如愚子,这就是一个贡高的名字。本来寿命长和短没有什么分别,你要是怕短命,这就是着住到寿者相;你若欢喜长命,这更是着住到寿者相,所以我不愿意学颜回的短命,也不愿意学彭祖的长命。
我在读书的时候,也很顽皮的,在学校里头对对联,我读书时有三十多个学生,差不多有二十五个都找我去当枪手,你说这怎么办?我就模仿他们写的字,给他们对。有一次我记得,老师出的:“鸿雁空中过”,我给同学当枪手对了一个:“糜鹿山内游”。完了,先生就看这个人说:“这是你对的吗?”他说:“是。”先生说:“你能想出这样的好句子来?”哈!回忆起来,小孩子这些经过,也很好笑的。我知道这个读书的窍门了,我一读《弟子规》:
弟子规,圣人训,
首孝弟,次谨信。
泛爱众,而亲仁,
有余力,则学文。
这是前面几个大题目。“弟子规”,这是做弟子的规矩,弟子规也包括做子女的规矩。所谓弟子,弟就是人家的徒弟,或者兄弟,这也包括做儿子的。
“圣人训”,这圣人留下的教训。圣人这个教训说什么呢?“首孝悌”,首先要尽孝尽悌,孝是孝顺父母,悌是悌于兄长。“次谨信”,这是应付一切世间的世法,我要谨言慎行,谨谨慎慎的,又郑重其事地来说话。“泛爱众”,广泛地博爱地来对大众。“有余力,则学文”,再有空闲的时候,还学更多的文字般若。下面说得更明显了,
父母呼,应勿缓;
父母命,行勿懒。
父母教,须敬听;
父母责,须我承。
冬则温,夏则凊;
晨则省,昏则定。
出必告,返必面,
居有常,业无变。
一读这个书,我就想,这书这么好,教人做人的道理,说得清清楚楚的。由这个,我就得到了读书的方法,当我走路眼睛看着路,心里背书、口里背书。我就背一遍又一遍,来回来回背;要是熟了,每一天都要温习一、两遍,就这样读完一本书,永远都不忘了。这叫路上。
还有枕上:这个枕上,就是枕头上,睡觉的时候,不想旁的,就想书。书上怎么说的,然后自己想:“古人著书立说,就是给后人留下一个法则,我能不能照这个法则去做呢?我能不能效法呢?”就这样地揣摩,我说:“好!这一句话我将来一定要躬行实践的,我要这样做。”我读什么书,我就想我会不会这样子?我会不会说这话?我把它就当自己,想这话和我说得差不多,那就记住了。无论读哪一段书,都是往自己的身心性命上来回叩,来把它算一算。
就这样子,这三上,枕上、路上,还有什么呢?厕所上。在厕所,你读书是最快的地方。你看那个时候,虽然是短短的一个时间,可是你那时候读书,很好读的,想不起来的也想起来了,为什么呢?这是一种三昧,你在那个时候,什么妄想也没有,你专心一读书,都想起来了,所以那个时候不能空过。你三上,这一懂了,
读书法,有三到,
心眼口,信解要。
这眼睛看著书,心里就想著书,口里就念这个书,这是三而一、一而三了,这心眼口都合作了,这叫三到。这个方法我得到了,以后念什么书也不困难。可是一般聪明的小孩子,他一离开课本,就和书分家。我不是,我是和这个书本合而为一,所以读得也快,记得也快,我的读书经过就是这样子。那时候读四书五经都不困难,念一遍就记得了。
我最得力的地方,就是我最后那个老师,是个秀才,山东人,叫郭锦堂,字叫如汾。他大约就是要仿照唐朝郭子仪那个行为,郭子仪叫汾阳王,所以他说自己叫如汾。那么这个老师学问很好,写的字不太好,可是学问好。我读什么书,他看我读得快,就给我讲什么书,读什么书讲什么书。他随讲,我懂了,一读更容易了。好像报任少卿书,那是古文最长的一篇,大约有二千三百多字。那篇文章,我的老师读了一宿读会了,能背得出,他就和我说,他怎么读那篇文章,读得怎么样快,然后就说看你的了!这时是吃完午饭,睡一个钟头午觉,在这一个钟头,我就看这个书,也没睡觉,看了两遍,能背得出了。第二天我给他一背,把他吓坏了:“这个你……,哦!我都要读一宿,你读一个多钟头就会了!”这篇文章难是难,但是我很专一的,你看看我不睡觉,在那儿看这个书,这很专心的。
因为这个,所以说起来人都不相信的,我有一位同学,他读了十五年书,我读两年半,还把他超过去两部书。我把五经四书都读了,古文八本,我读有七本,医书读了十五、六本。十八岁的时候就没有书读了,也很少世俗的医生读那么多书的。那时候,医学、易卜、星象我都涉猎过,可是我都不做,都不精;会批八字,但是我不批,因为这个不究竟,虽然它也是真的,但是那都是在路上走呢!在那儿绕弯子。
我读药书,读了十五、六本,因为我父亲想叫我行医,说是可以赚钱。等我读完了书,那时候可以给人看病了,什么病我都懂,因为我那个老师也是医生,他给人看病,也叫我帮着看脉。读完书,我也不敢做医生,为什么呢?因为我虽然很穷,没有钱,可是我不愿意赚钱,我讨厌这个钱。我说这个东西,是一个很邋遢的东西,很不干净;来路不明,更不干净。我说假如一百个人,我给人治好了九十九个半,剩半个我把人家生命给耽误了,这怎么能对得起这个人呢?因为这个,所以我也没有做医生。这是我读书的经过。
为什么要说这个?就是我们人无论做什么要专心,不打妄想。你若专一其心,才能有成就;你若不专一其心,你就是天资怎么样聪明,也是不行的。
古人说齐国里有一个善于下棋的人,叫弈秋。这个弈秋教两个徒弟下棋,一个徒弟,弈秋叫他怎么样走那个棋,他就怎么走,所以就把棋招精通了,一下棋的时候就胜利。那么另外一个人呢,他也是学着下棋,可是他在那儿一边学嘛,一边就打妄想。想什么呢?他说空中来这一帮雁,这帮雁有大雁在头里领着,我这一箭就先把那个大雁射下来,我这个箭这么准。就想这个,结果他学这个下棋的棋招,一天不如一天 ──只因一招错,输了满盘棋。我们学佛法也要专一其心,不要像那个学下棋似的。我们在这儿拜佛,说老佛爷啊!你保佑着我啊!快点生意做好了、发财了,我好报答你啊!这样子,我相信佛他不管这个事的。为什么呢?你在那儿不是拜佛,是在拜自私呢!在那儿一边拜佛,一边要发财。这个拜佛不是赌钱,也不是下棋。所以这一点虽然是很粗浅的道理,我们各位细翫其味,学佛法也要拿出至诚恳切的真心来。
我记得我一开始修行的时候,就念《地藏经》和《法华经》。大约十五岁那年,冬天的时候,我最初第一次遇着《地藏经》,有三卷,上卷、中卷、下卷。以前根本就没有看过佛经,头一次看佛经,好像是在妙莲长老那儿得到《地藏经》,是他用笔写,然后再印的。他是前清一个翰林,做过道台。这个人说起来善根也不错,大约是个秀才,以后就做道台,道台就转任到杭州那地方。到那儿,他就穿着便衣去看扶鸾,也没有人认识他,不知道他是当地的地方官,那时他还没有真正地上任,就是早几天去等着接任,还没有接呢!这时候他没有事情,就跑去那儿。听说有地方扶鸾,他就去参加。扶鸾,这也不是道家的,也不是佛家的,它就是一种旁门左道的事情,也有真的、也有假的。那么到那地方参观,他一进门口,这鸾坛就叫了,说这个人来了,叫他听命。他就很奇怪,也没有人知道他,怎么把他名字叫出来了──张翰承,他就跪在那儿听训。听训,就说他:“你前生很孝顺,是某某人,所以今生才作官,你要做一个清官,不要做一个贪官污吏,你要好好干。”就这么地把他吓出一身汗:“奇怪!他怎么说出我的来历。”
回去,躺着睡觉。他本来想抽大烟,也不想抽了;睡几天,起来了,说要去游西湖。游西湖,把烟具都带着,大烟也都带着,旁人以为他要到西湖拼命地抽,他说不是,到了西湖,当船走到西湖中间,他就把这个烟和烟枪都丢到湖里,以后就把大烟戒了。之后,他开始一路一路学佛法,最后就出家。他因为这个儒教的底子不错,写字也写得很好。
我得到他写的经,回去就念。《地藏经》念全部要用这么高的精进香,北方那种精进香要两个钟头,我点一支精进香跪那儿慢慢念这部经,正念一部,这香也完了。一天就念一部,在中午的时候念。念了一个时期,把腿都跪破了,因为是在砖地上跪着的,什么也不垫,就那么硬挺。本来也有垫子,但是我不用,就是愚痴到那个程度上,把膝盖都跪破,还是不用垫子,反正你破就由着你破,我不管你,我还是那么念。所以这是我念《地藏经》头一次的经验,那时的体会是一言难尽的,总觉得身心都清净、舒畅。我看你们现在坐那儿的时候,那个禅凳子已经有胶垫子,还要垫多一个;跪到地下,一定要有个垫子来垫着,一点苦也吃不了,这情形都比你们的师父聪明得多。我那时候蠢得那个样子,就不愿意垫垫子,就愿意叫这个膝盖破了、流血,觉得这是应该的。你们现在不单没有破,没有流血,就是痛一点点,也觉得这是对不起自己这个膝盖了。由这个证明,你比师父是聪明得太多了。
我记得我过去看《法华经》,看得眼睛流血。为什么流血呢?因为很多天也没有睡觉,跪在那个地方看《法华经》,愈看愈愿意看,愈念愈愿意念,念得把吃饭也忘了,睡觉也忘了,所以自己眼睛流出血来都不知道。等这血淌到这个经上,把经也给染红了,这才知道,哦!从眼里不是流眼泪,是流红血了。知道眼睛它不帮忙了,所以也就不得不休息,这是我记得我看《法华经》看得这个样子。说:“唉!那法师你这太愚痴了!”不错!我若不愚痴,眼睛就不会流血,像你那么聪明,眼睛绝对不会流血,对不对呀?你在心里都笑起来了,说:“是这样子。”不好笑出来,心里头笑起来,在心里头说:“我当然是比你聪明。”但是你比我聪明,你现在可是做我的徒弟,你再聪明也要跟我学。
不单念《法华经》念得这个样子。我还记得过去……。你不要以为你师父现在是个法师,我过去什么都做过,做过皇帝,也做过宰相;总而言之,什么都做过,这是我记得的,虽然不太清楚,马马虎虎有这么回事。所以现在不愿意做皇帝,也不愿意做转轮圣王,太麻烦了。做什么就有什么麻烦,读书有读书的麻烦,做工有做工的麻烦,做生意有做生意的麻烦,作官有作官的麻烦,当和尚有和尚的麻烦。麻烦虽然是有,可是你若会做,麻烦都不足为麻烦,你能把这个境界转过来,就是不麻烦,逆来顺受,
反者道之动,
弱者道之用。
无论做什么事情,你若放不下,都是麻烦;你若放得下,就不麻烦了。什么叫放得下呢?就是我常常对你们讲的,Everything's okay! No problem. 就是这个。你若能这么样,你也变成妙人了。
在我读书的时候,也有麻烦,开始读书很笨,谁也看不起我,说:“从来也就没有遇着这么笨的一个人,读了八句《三字经》都背不出来。”等我一入门了,读得很快的。读得很快是好嘛,可是读得快又有麻烦。读得慢,人看不起;读得快了,有的人就妒忌,有的人就羡慕。老师嘛,也不会做老师,就赞叹我,对我同学说:“我教了五、六十年学,没遇着这么能读书的学生,这个人将来一定会做大事。”你们各位要注意,这样一赞叹我,怎么样啊?这个麻烦就来了。什么麻烦呢?女同学的麻烦来了。这我不解释,你们大家都明白,都懂这个,这个是人人都很熟行的,也都很内行的,所以我讲了这么久也没人笑,现在这么多人笑起来。这个女同学的麻烦来了,她打什么主意,你们大家也会明白。就因为老师赞叹我,说将来能做大事,她要看一看是怎么样一个大事法?
等我下地背书的时候,这个女同学就用脚踢我。用这个脚踢,我也不懂这个,虽然那个时候十六岁了,可是说一句不好的话,就是不解风情,不懂温柔,也不知道女孩子这心理是干什么?当时我把眼睛一瞪,就又发起脾气了,我说:“我要打死你啊!你想干什么?”把这个女同学吓得一缩脖子、一伸舌头,就跑了。这个麻烦算退去了;退去了,你猜怎么样啊?她就托媒人到我家里和我母亲讲,说什么也不要,只要答应就可以了,也不要钱,也不要什么礼物。就因为这个学生读书读得好,她这个女孩子就迷上了。这么和我母亲一说,我母亲高兴得不得了,我回家,就对我讲,说:“某某你同学的家里请媒人来说亲,说只要我们答应,她什么条件也没有,什么都不要,就白把一个女孩子送过来。”我说:“那您怎么样啊?您有没有答应她啊?”我母亲说:“我要等你回来问问你。”我说:“您说问问我,这还算您聪明。您没有作主意,如果您答应的话,您今天答应,我明天就去出家去。”我母亲说:“你不能出家。”我说:“您不叫我出家,您就不要答应这个女孩子。”我母亲说:“那好。”就这样子,把这个麻烦又退了。这是在十六岁遇到这样的麻烦。
九一八事变那时候,我年纪小,不太懂事情,也不知道什么叫国?什么叫家?以后日本打到中国,我就觉得日本来了,这么杀人放火,到处摧残中国的老百姓,这是没有天理的,它凭什么把中国这样来蹂躏、糟蹋,就想要去参加革命来打日本,把它消灭了,把他们驱逐出去,令中国的人民安居乐业;可是怎样也没成功,没有能遂我的志愿,所以没能挽回天意。当时我不恨,我觉得我恨他们,这没有用的,我要想法子来对付他们。我那时候对付日本的方法,就是用一个“火”字,我就预备到什么地方都用火攻他。我想它那时候以火攻火,它也属于火,所以以毒来攻毒,我就用种种的方法,主要的宗旨就是用火攻它。譬如把他住的地方都给烧了,叫他无家可归。我本来想要投笔从戎去创革命,可是没有成功,以后就走到出家这个途径上。我出家以后,一生的遗憾就是没有报国。因为既然不能为国流血流汗,我愿意做一个出世的、弘扬佛法的一份子。
在日本投降的前五年,我早就说过,日本一定完了。我那时候也就是按着五行来推测,到那时候它就衰了,没有了。等日本投降之后,中央政府也没有接收广岛,共产党也没有占领,中国那时候到处是妖魔鬼怪,大街上走的,不是完全人啊!妖魔鬼怪都有,不过人不认识,多得很。那时候无政府了嘛!无拘无束,没有人管,你看那时候跳神的也多,扶鸾的也多,出会的也多了。这些东西出来,都是群魔在那个地方乱舞。可是幸亏有人会诵〈楞严咒〉,他们虽然出来晃一晃,也没有做什么大怪。但是在没有政府的时候,也是一个不好的时候,那些妖魔鬼怪、牛鬼蛇神,什么都出世了。因为没人管他们,一般人是不知道这个事情,我是深深地有经验,对于这些问题,我是很清楚的,所以说没有政府的味道,我经验过。
我当初做小孩子的时候,本来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,连慢讲话都不会,很迟钝,什么话都不会说,等于哑吧差不多,天天坐在家里,也不愿意去和人玩耍。可是从十六岁我参加道德会,就学讲演,天天练习说话,也就会讲演了。会讲演呢,以后研究佛法了,我就练习说法给大家听,我知道多少就给大家讲多少,不知道的当然就不能讲了。我也参加佛教会很多事情,虽然年纪轻,但是我愿意为佛教来服务。所以我十六岁的时候,就跑到庙上给人讲《六祖坛经》,看了《六祖坛经》,我就写了一副对联,我说:
顿渐虽殊,成功则一,何分南北;
圣凡暂异,根性却同,莫论东西。
当时我也讲《金刚经》、《弥陀经》,这些小部经典,我都给大家讲,又讲其它种种的佛法。那时候,我有的字还不认识呢!可是我就给大家讲,因为中国的文盲很多,我认几个字如果不给大家讲一讲,大家永远也不知道佛法是做什么?佛教是做什么?所以我十六岁就以弘扬佛法为己任,到今天练习得不会讲也会讲几句,不会说也会说几句。那时候我就学会读〈大悲咒〉,我一看到〈大悲咒〉的时候,觉得非常欢喜,坐到火车上就开始读,读了有三十分钟,下火车后,居然就能把〈大悲咒〉给背诵出来了。以后,就得到四十二手眼,修习四十二手眼几年,以后也因为种种的因缘,遇到有病的人也不怕,就给人治病。治病用〈大悲咒〉和四十二手眼,一治就把病给治好了。
我这个人生来,什么狼虫虎豹也不怕。天魔、地魔、神魔、鬼魔、人魔,都不怕,没有我恐惧的东西。为什么我不怕呢?因为我不怕死,从小生来就不怕死,什么也不怕。我记得在很年轻的时候,学习佛法,以为我定力够了,自己以为自己不得了了,很自满的,就说起狂话来了。说什么狂话呢?我说一般人都是怕魔,我就是魔怕,魔他怕我,不是我怕魔。你说这话说得狂不狂?说魔他怕我,我说天魔、地魔、神魔、鬼魔、人魔,无论什么魔,我也不怕的。说完这话之后,你说怎么样啊?这魔就来了,你猜什么魔来?病魔来了。这病魔一来,你说怎么样呀?这回我也怕魔了,不是魔怕我,而是我怕这个魔,怕这个病魔。因为这个病一来,行动也不自由了,好像披枷戴锁似的,这个身体也不听话了。你教它走,它就走不动;你教它坐着,也坐不起来,一天到晚就躺到炕上,也不能饮水,也不能吃饭,让这病魔缠住了。这时候我一想,我是说错话了,我说:“人家都怕魔,我是魔怕我。”现在这个病魔来找我了,我还是抵抗不住这个病魔,那时候大约十七、八岁的时候。
这一病,你说病得怎么样?病得什么也不知道,就是奄奄一息,要死了。可是在将要死而没死这个时候,又生出一种境界来。什么境界呢?就见着东北的三个王孝子。这三个王孝子,是两个出家人,一个在家人,出家这两个王孝子,有一个是老道,一个是和尚;在家这个王孝子,是一个老年人。他们三个人来,就把我带走了,教我出去和他们玩一玩,我随着就跟他们出去了。很奇怪的,一出门口,走路这个脚就不沾地了。虽然不是坐飞机,可是也到虚空里头,又不是腾云驾雾,就在虚空里头行,就从这个房子顶上走,往下边一看,那个房子都很小的,也看到很多人。
这么样走,走到什么地方去呢?走到所有的庙里,名山大川,中国的五台山、峨嵋山、九华山和普陀山,四大名山都去遍了。到什么地方,都见到很多人,也见到很多的庙宇,各处去参观。那时候不但中国的地方,外国的地方也到了很多,有一些是白头发、白眉毛、绿眼睛的外国人。到那个地方,很快就走了,那么就好像什么呢?我告诉你,就好像看电影似的,看完了这一幕,那一幕又来了;看完这一幕,那一幕又来了。电影那个银幕是一幕一幕地转变,不是你看电影的人到银幕那个地方去;我看电影是我到银幕那个地方去。不是那个银幕动,而是自己觉得同这三个人,连我四个人,各处去看这些电影。那时候,看见很多很多东西,也听见很多很多的事情。以后呢?就回来了。回到自己的门前,把自己的门开开,向房里一看,怎么床上还有一个我,在那个地方呢?当觉得还有一个我的时候,本来是两个我,现在又变成一个了。就这么一觉得的时候,就变成一个了,这时候就有呼吸,也有动转了。当时我父亲在我身边,我母亲也在我身边看着我,就说:“他没有死,又活了!”这样子,我觉得什么叫没有死,又活了?自已一看自已:啊!躺到床上,不会动弹了。自己一想起来:啊!我是有病了。一问我父亲、母亲,说我已经七、八天的时间,和我讲话也不知道,一切一切都人事不省了,现在又有知觉了,知道我还没有死。
由这一趟之后,就变成一个“活死人”,我自己想我已经死了,我这是又生出来一个人。由此之后,也不那么狂了,不说:“我不怕魔,是魔怕我。”我知道病魔我是怕的,这东西做不得主,这个魔是厉害的。现在我告诉你们每一个人,千万不要说这种的话,不要说:“我什么也不怕!”你什么也不怕,那将来就有所怕了。那么说:“我什么都怕。”你什么都怕,那也不对的。总而言之,不要讲这些没有用的话。
当时,我还有一件事情,讲起来真奇怪。什么事情呢?我那时候修行,觉得自己有点功夫了。因为在东北,在我没病以前,我就参加道德会。在道德会上干什么的?在道德会做总科长,就讲道德、说仁义的,专门劝人家做好事。那么劝人家做好事,我自己做不做好事呢?我自己更做好事,不是说单劝人家做好事,自己不做好事。这个时候,有一天我拿着一本书,看书看到有一篇讲张雅轩这种很好的行为。书上讲有一个女人叫余淑娴,就是余凤至(张学良的太太)的侄女。余淑娴喜欢张雅轩,就佯狂跪倒,像发狂似的跪到他面前,就要求他,说她一定要嫁给他。张雅轩一看,这是不对的,这是不好的兆头,就委曲婉转把她劝退了。我看见他的行为这样好,于是乎我在树底下就发愿。发什么愿?我就对着天好像讲鬼话似的这么讲,我说:“天哪,天哪!张雅轩这种行为,我一定要效法他。”说完之后,自己就觉得后悔了:“唉!我要遇着这个事情干什么呢?这有什么意思呀!我为什么要遇到这个事呢?这简直不是自己太愚痴了。”说完之后,觉得生这个念头是不对的。你说怎么样呀?很奇怪地,随着这一天晚间,女魔就来了。本来白天那是道德会的办公室,晚间因为那是单一个房间,女人的宿舍和男人的宿舍就连着的,北方都是炕,这中间有一道墙,墙就用木板子夹的,底下还有道缝。她隔着这个墙从这道缝就把手伸过来,就不老实了。我当时就知道:“哦!白天发那个愿,晚上就遇到这种魔考,来试验我,看我究竟能不能效法张雅轩?这真是不可思议的。”那怎么办呢?我就不理她,她就退了。是有这么一次,从这个我知道,你如果有什么愿力,默默中菩萨或者就来试验你,所以不要说自满的话。
还有一次,我晚上那是作梦的样子,就梦见我到一个家庭去住了,这家庭有二个女人,老的大约五、六十岁,年轻的有二十多岁,就这么二个人。我在北炕上,她们就在南炕上住,晚上睡觉,又像睡着、又像没睡着,这个年轻的女人,就到北炕上,把我抱起来了,就往南炕她躺的那地方拖。一拖,我心里想:“这是干什么?一定不怀好意。”我问她:“妳干什么?妳干什么?”她也不讲话。然后我知道大约这不是人吧!就想起念观音菩萨来了,我说:“南无大悲观音菩萨……”,这一念观音菩萨,什么也没有了,可是这两边肋被她夹得痛了有一个礼拜。你说是真的,它不应该什么也没有了;你若说是假的,它又是痛。就遇到这么一个事情。
我十五岁开始才读书,因为我觉得我小的时候失学,没有受过很良好的教育,这是我一生很大的一个遗憾。虽然没有读好书,但是我很热心教育,自己认识几个字不多,书也懂的还不少,所以我就愿意在我读二年半书之后,我十八岁那年就在自己的家里成立义务学校,不收钱,就这么尽义务教人读书,我把我所学的、所读的书,就尽我一番的能力来教导一些学生。
那是在山里边没有文化的地方,我在那里教义学,那儿叫蛤蟆堂,什么叫蛤蟆堂?就是一到秋天,那蛤蟆都钻到石头底下去了,你把这石头一揭开,都是小蛤蟆,很多,据一般人说那种蛤蟆是进贡的。那时小孩子有三十多个,我一个人教,就一天一天陪着学生,在一起做孩子王。为什么我要做孩子王,还不收钱呢?是不是这孩子王很光荣的?也不是。因为我读书很困难的,我就很同情其它的学生没有机会读书。我想没有钱读书的人,都是家里很困苦艰难的。当时中国教育不普及,文盲也太多,我很希望所有中国的青年学子,都在很小的时候能有机会读书,令他们有相当的学识,所以我也不求代价,不求取任何的学费,每天义务来教,我称自己做老师,成立一个学校、私塾,教这些青年的文盲。
我又想,这世界为什么坏的呢?世界坏的原因,就因为这一个“钱”字,钱把各行各业都支配得颠颠倒倒。那时候,我就教义务学,不要钱。我想做老师是为教育而教育,不是为的钱,不是为的名,也不是为的利来教书,所以我就愿意提倡这个义务学校。“学生不需要收学费,老师也不要钱”,这样子才真见得出老师是为教育而教育,不是为钱而教育。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钱,不能读书,我就想到其它的贫苦儿童想要读书也没有钱,所以义务学校不收学费,也不收纸、笔、墨的杂费,什么费都不收,我还给预备书本,预备纸笔墨,免得学生应该读书的时候,因为没有钱,就不能到学校去读书。所以就这样我教这些小孩子,陪着他们来读书。
这样教了一个时期,因为那时候,不知是气候,还是什么关系,在山里头就有这一种病流行,这种病叫什么呢?叫羊毛疔。大人很多人都生这个羊毛疔,这羊毛疔是在身上它凸出一个小包包,前七后八,前边有七个,后边有八个。那个小包包不太高,小小的,就像火柴头那么大,可是它鼓起来,你用火材头一扎它,它这个包塌下去就不起来了,这是羊毛疔的一种症状。鼓起来这个包,你用针一挑,那里头,唉!是真有羊疔。你若认识,挑破了它,出一点血,就好了,没事了;不挑破呢?一定死的,所以这种病如果不治,死不用多少天,三天就死了;但是若有人懂得怎样治,它很快也就好了。这种病就是来得这么厉害。
我在那儿教义学,我教的学生,同在一天就有十几个都生了羊毛疔。这羊毛疔我看人家挑这个羊毛疔,我也去学会了,也就会治这个病。这十几个学生都生羊毛疔,我就都给他们治好了,即刻治就都给治好了。最后我很喜欢的一个学生,他姓李,好像叫李有益,这个学生很聪明,读书也好,也守规矩,每一样都是优等的,我对这个学生也很爱惜的。这个学生也生羊毛疔了,当时我心里有一点着急,上点火。可是谁一着急上火,就容易生这个病。我一给他挑,挑完了,这个学生就回家去。没有事,我这个病就来了,头痛得不得了,我一看,也是前后心上都有小疙搭,我知道我也生羊毛疔。
自己生了羊毛疔,自己刀不能解自己的把,自己不能给自己治,旁人也没有人会治,于是乎,我那时候又发了脾气了。发什么脾气啊?我说:“观世音菩萨,我是帮助世界人的,你不应该叫我也生这种病啊!好啦!我真要是一个对佛教没有贡献的人,我现在就愿意生羊毛疔死了算了,我也不治了,我就等着死,我不找人来给我挑。”我会挑,但是旁人没有人会的,要我教,我自己生病,我不便叫旁人。我说:“我是献身佛教的,如果佛教不用我,我就生羊毛疔死了算了;如果佛教里还需要我的话,我就不治也会好的。”这时候头痛得好像就要两半那样,我也不管,就忍着、忍着,瞇了一阵子,就睡着了。睡着睡睡,怎么样呢?就不能呼吸了,气喘不出来了,就别得醒了,醒了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喉咙这儿堵着似的,呼吸气也没有了。没有,自己心里头明白不能喘气了,就用力往前一咳,咳嗽出来有十多团这个羊毛,哦!这个每一团都像羊毛似的。这么吐出之后,我这个羊毛疔也没有治,它就好了。由这个我知道我是对佛教,还可以做一点事情,那时候我知道我自己是属于佛教的。
之后,我母亲有了病,瘫痪了。我一边教书,一边就服侍我母亲的病。什么病呢?也不知道是什么病,也不能走路,也不能翻身,大约半年多,那时候大小便都要我来帮助她,做这一切的饮食,什么都我给她。老年人病了,身上有一股臭味,但是我也不厌烦,毫不勉强地尽心竭力来服侍母亲。我虽然是个男人,但是也没有其它人来照顾我母亲。那时候我就各处找好医生来治我母亲,也治不好。这么样在十八岁那一年,我也常常打饿七;这打饿七,有时候是七天,有的时候是十八天,有的时候是三十六天,这么一边教学,还一边打饿七。为什么打饿七呢?因为希望用至诚恳切的心,感应道交,令我母亲的病早一点痊愈。
那时候,白云河有个狐仙,在那儿显灵,赠医施药,一千里地以外的人,都来求药。这个狐仙是怎么个来历呢?日本军队到那儿驻防的时候,那个狐仙原来也在那个军营里住着,后来
它就把日本军队给撵跑了。怎么撵跑的呢?这日本军队不知从什么地方抓来很多中国人,用火车载到白云河那个地方,火车门一打开,人一走出来,就走到热油锅里头去,被活活炸死,有很多人在那儿炸死都不知道。这个时候大概狐仙也看得不高兴了,所以就变成一个有白胡子的老人,到那个地方去和日本人斗。日本人看见这个老人,就拿枪追他,一追,这老人就跑到军药库里头去,军药库就自己爆炸了。这样爆炸了两次,日本人知道没有办法在那儿住,所以都搬离那个地方,这只狐仙就有那么大的本领。
日本人走了之后,他就赠医施药显灵,无论多远去的人求药,只要用红布包着一个碗,到那儿跪着一祷告,这碗里就会有药,或者药丸,要什么药就有什么药,这么样灵验。我因为母亲有病,也到那个地方去求药。可是我在那儿跪了三天三宿,打开红布看看,还没有药;再打开看看,还是没有药,所以求不到,以后也就不求了。等到我出家以后,这只狐仙就附在我亲戚身上,也要皈依我,我就问
它是谁?它说它就是白云河赠医施药的狐仙。我就和他算账,我说:“当初你赠医施药,我去求药,你怎么不给我药?你现在还想来皈依我!”这狐仙就说:“那时候你跪在那儿,我只看到一片金光,什么也看不见,所以我没有办法给你药。”求不到药,我自己也懂中药,就到药材店给我母亲买了一点药,回去熬煎,可是吃了也不好。那么不好,果然没有多久我母亲就死了,当时是在三月十九那天。我母亲死了,我手里头连一个
penny也没有,穷得不得了,家里也很穷的。虽然那么穷,但是我教学也不收钱,还是做义务的事情,所以我这人生来是很笨的,就不知道怎样去利益自己,只知道利益旁人,这不是我自夸其德来讲的,这是个人的个性,生来是这样子,就愿意舍己为人。
等我母亲死了,我把我几个哥哥都叫去,他们都没去,就这个三哥那时候去。去了,我问他:“母亲故去了,我们要买一个什么样的棺材?”他说:“哎!我们这个环境还买什么棺材,我们现在吃饭都没有钱,哪有钱给买棺材?”我说:“那怎么办呢?”他说:“用几块木板钉一个火匣子,埋葬起来就算了嘛!”我说:“这个好像对不起母亲似的,生我们这么多个子女,死了连个棺材都没有。”我对他说这样是不好的,我到街上去赊一赊看看。
我就到拉林镇去赊棺材。因为我参加道德会,在家的时候就在道德会做总科长,我在街上认识一些人,我就到棺材铺姓田那儿,这人叫田老埠。怎么叫老埠呢?他的嘴很黑,好骂人,是个跑江湖的,水陆两码都通,他开棺材铺。我到那儿,这卖棺材的老板认识我,说:“喔!你来买棺材。”我说:“我没有钱,你赊给我可不可以?”他说:“好!我赊给你。你赊到什么时候有,什么时候给。”这棺材没有问题了,就想法子往回运棺材。临走的时候,田老埠又借给我三百块钱,他说:“你既然买棺材都没有钱,一定没有钱办丧事,我借给你三百块钱,你拿去用,什么时候有,什么时候给我。”因为他对我很有感情,很有信心的。我说好啊!那时候三百块钱是很好用的,拿港币来讲,差不离可以顶现在三万块钱来用,因为那时候什么东西都很便宜的,这是四、五十年以前的事情,那时候钱没有卯呢!
我回来正是春天三月十九那一天,我买了一个棺材,又有三百块钱,所以就把母亲的尸首盛殓起来,雇吹鼓手,买了饭菜,请一些人抬这个棺材,准备第二天往坟上送,发殡出去。可是春天三月十九,正是解冻的时候,东北跑洮儿河水,路上又有水又有泥,那个土水和泥,非常泥泞,很不容易走的。我住的地方距离坟茔地大约还有七、八里路吧!这七、八里路,人若抬重,那路我觉得不能走,这样泥泞,又水里嘎叽的不容易走。这样我心里就打妄想,在晚上大约二点钟的时候,我就想人抬着这一个棺材,走路是不方便,我怎么能对得住人呢?这时候我就有所求了,求什么呢?就求佛菩萨来帮助我,帮助我什么呢?我说:“我没有什么人缘,也没有天缘,如果诸佛菩萨和上帝能今天晚间,在没天光以前,或者下雪,或者上冻,这个路就好走了。”下雪,若下一寸的雪垫到这泥泞上边,也差不多结冻的样子,就会容易走路了;如果上冻呢,也会好走一点。我晚上这样一祈祷,啊!很奇怪的,等到鸡叫的时候,果然下雪了,也上冻了,这个水就结成冰,冰上面又有雪,这雪下有一寸这么厚,所以几十个人抬着棺材走到坟上去,也没有什么困难。我想这是佛菩萨特别的感应。
我离坟茔地有七、八里路,二十多个人抬着棺材往坟上送,一早起,天还刚要一亮,就抬着棺材往坟上送,恰好也有点阴天,太阳就不出来,人抬着棺材也不太累。送到坟上,这坟地也刨一个坑,把棺材埋到土里,做一个坟的样子,埋好了,哦!太阳出来了,这雪也开始化了,帮忙的人也都回自己家去,我就坐到坟上那儿不走,他们有人问我,为什么还不走?我说我要在这儿陪陪我母亲,那时候就准备在那儿守孝;可是在我母亲坟没有埋好之前,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说我想要守孝。所以这一些人都很惊奇,就劝我回去;无论谁说什么,我也不听,我就像听不见似的,就坐那个地方。那时候心里也不是难过,只是想:“母亲,您死了,我愿意在这儿陪着您,您就死了,也不会觉得寂寞。”就这样在坟上守孝,这大约是十九岁的时候。
有些人希望听听在坟上守孝又是什么滋味,所以今天简单地再说一说。在守孝的第一天,就遇到大考验,什么考验呢?白天没有什么事情发生,等到晚间天一黑,附近的狼狗都出来了,就来麻烦我。这些都是日本时代的一些狼狗,都会吃人的,有钱人把
它养在家里守护门口,到晚间把它放到门外边,这些狼狗就想出来,到各处去打游击,做狼狗的游击队。它们这个游击队是有相当的训练,队伍非常整齐,有条不紊的。
它们看见在坟的旁边有一个人在那儿坐着,这是它们的目地物,是它们可以裹腹的一种好食粮,于是就有几十条狼狗,做一个圆形的包抄,四面八方向前进攻。首先是离得五、六十步远,
它们一边示威,一边往前闯,胆大的就往前走得快一点,胆小的就在后边那么来跟着。四面八方来的狼狗有几十条,你说怎么办?一个人要打这么多的狼狗,不要说打这么多,就打一条狼狗,也不容易的。
这时候遇到这种的情形,要当机立断,或者投降,或者是和它们来对敌。对敌呢,什么武器也没有,手枪啊、手榴弹哪,刀枪剑戟,十八般兵刃也没有,连一个木头棍子,连一个竹枝子也没有,你说怎么样作战?怎么样对抗这一群狼狗?这时候自己想一想:“好了!我坐在这个地方,不管
它,它愿意咬就随它咬,愿意吃我的肉就给它吃肉,愿意喝血就给它喝血,反正我是为我母亲守孝,我就死了,也死得其所。”那时候,真是逼着你视死如归,你不如归也不行了。所以把眼睛一闭,似睁不睁的,看看
它们的行动怎么样?
这时候,它们由五、六十步进攻到三十几步远,它们看我在那儿也不动,有点不敢往前攻了。这时候怎么样呢?
它们就趴到地下,来做一个地毡式的进攻,四边几十条狼狗趴那儿往前卷地毡这么走,慢慢爬,试探着,一步一步地这么往前爬着来,一边爬,一边叫,一边咬,来示威。这样子,由三十多步远,
它们就趴在那地方往前进攻,我还是不动弹。那么越走越近,越走越近,进攻到十几尺远这个时候,也不知道是为什么?啊!它们都互相叫起来,自己就打起来了,这个狗咬那个狗一口,那个狗就咬那个狗一口,互相这么一咬,喔!就好像被人打了似的,回头就都跑了。那么这样子,这是第一天第一关──狗关──过了,闯过这个狗腹之难。
这个人想要好,就冤孽来找;想要成佛,就先要着魔。在这儿守孝,也可以说是一件善事;可是你要做善事,这个冤孽债都要来找。好像这个狗的难关,这可能是我过去生中,和这一些狗有这些冤冤相报的这种因果,所以
它们在我什么防备也没有的时候,就出其不意,攻其无备,来进攻我。可是我不来和它们敌对,也不投降,但是就是不抵抗,好像东北被日本占领了一样,东北这个不抵抗,结果被日本真地给占领了;我这个不抵抗呢,就把
它们打败了,所以这有点不同。那么我把它们打败,我想并不是我,我根本也没有动手,连话也没有说一句,连一口气也没有向它们吹过,这样子,
它们自己就互相打起来,然后都垂翅败归,就跑了,以后再也不来了。
本来三月间在我东北没有蚊子,可是也不知为什么第二天晚间蚊子来了。这个蚊子啊,喔!都是很大的蚊子,叫得也很响,白天没有,晚间就出来了,就要来喝血,不是一只、两只蚊子,不知多少,这蚊子也是无数那么多。当时我就想:“咦!这三月间不应该有蚊子,这些蚊子从什么地方来的?天气还很冷呢!
它们怎么会来?”自己一想:“喔!这也是一个难关,昨天是狗的难关,今天是蚊子的难关来了。”这蚊子我可以把它们都打死,但是我若打死
它们,我怎么能对得起我母亲,好了!我发一个布施心,我说:“请你们尽量来喝血,当饮茶这么饮,我请客。”我就把上身的衣服都脱下来,那么这衣服一脱下来,就都来啦!
它们一落到身上;可是落到身上,然后不咬,在身上各处爬一爬,又都飞了,你说奇怪不奇怪?从此以后,不但没有蚊子,而且无论什么时候,我在坟上守孝的时候,蚊子不来咬我了。那蛮荒野地很多蚊子,可是冬天、夏天也没有蚊子来咬了。我那儿来的客人,他们都被蚊子给叮了,他们说:“哦!这么多打针的,这么多的医生。”蚊子咬,他们说是打针的。可是我在那儿坐,
它们不咬。这是第二天晚间这个蚊子关也打破了。
你看!讲起来是不是像神话似的,你们各位听得是很好笑的吧!这个真不是很好玩的,当时若没有一个布施心,若不把衣服脱了,饱
它们的腹,它们也不一定就善罢干休的。当时我就想怎么样呢?我自己想:“好!我布施给你们这个血,你们就是把我血都给榨干了,我就是死在这儿,也不会来报复你们。我不但不报复你们,我若成佛的时候,我要度这一些蚊虫,我现在开始就要做蚊虫的朋友,我要和你们做朋友。”这样一想,所以蚊子落到身上,
它也就要和我做朋友,它们也就舍不得喝我的血了。你看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力,总而言之,我一真发出这个布施心,它们又不要了,这是第二天这个蚊子关。由这个之后,我出家,就叫蚊子比丘。我有个笔名,有的时候写字,因为我这个度轮和宣化,人看见都很头痛的,我就写蚊子比丘。那么现在听经的,有人会见到我写字署名是“小蚊子”,就是从这儿来的,我今天告诉你们清楚一点。
有人心里想:“啊!这是讲故事。”不错!讲故事,你就当故事听好了。我再给你讲个故事,那么第三天晚间是什么关呢?你们谁也想不到,谁猜也猜不着,就是什么呢?蚂蚁关。这个蚂蚁也是无千无万的,晚间哪,喔!我坐到这个地方,
它往身上都跑遍了,各处这么跑到身上也咬。这时候,我想这个蚂蚁来撵我,不叫我在这儿守孝,或者也是试验我,看看我心真不真吧!既然是你来想要撵我,可是我不撵你,我就把手脚都松弛开,随便你愿意怎么爬,我也不驱除你。你就是愿意往我头上爬就头上爬,愿意脸上爬就脸上爬;愿意往耳朵里爬嘛,我也是忍受着;往鼻子里爬、口里爬,随便你怎么爬。这样一想,过了有半点多钟的时间,咦!这些蚂蚁也都撤退了。这又过一个蚂蚁关,你们说这个奇怪不奇怪?由这个之后,我那儿连一只蚂蚁也不来了。蚂蚁到这儿大约也是看看这个地盘,可是怎么样子想做霸王也霸不了,所以也就都跑了,一起到旁的地方去。
由这三种情形之后,我知道我们人,只要我们存着一个没有敌人的心,不和任何人敌对,他就对我敌对,我还是拿他做朋友。这样子,始终会感化到他,也会把你当成朋友。所以,我以后也有一个笔名叫“小蚂蚁”,这个笔名也是这么来的。我现在和大家讲经,就是一只小蚂蚁和一只小蚊虫子在这里讲经,所以没有人来听,因为每个人都怕蚊子咬,怕一些蚂蚁爬上你们的衣服,把这弄得很肮脏。现在来听法的,大家都是愿意和蚊子、蚂蚁做朋友,所以你们就敢来听。今天就讲这么多,再讲多一点呢,恐怕就会吓走你们了。 在昨天讲到有这个狗的难,又有蚊子的难,又有蚂蚁的难,今天我讲一个老鼠的难。第四天老鼠来了,蚊子不来了,蚂蚁也不来了,狗也不来了,那么老鼠跑来了。大的老鼠像猫似的,那是不是和台湾从那个房上掉下来十四斤那么大的老鼠一样,我是不知道,总而言之,很大。我当初以为
它们是猫,仔细一看,有的是白的老鼠,有的是灰灰的老鼠;有的是在这豆地里头,叫豆豖子这种老鼠,这种老鼠眼睛不太好,但是它是在地下各处钻的;还有一种老鼠叫大眼贼,这种老鼠很大的眼睛,会跳,一跳能跳起三尺多高。所以我在那儿坐着,
它们就也不知有多少,总而言之,没有数量,就往我身上爬,又往我身上跳,想往头上跳。这样子,狗我打是打不过的;那蚊子是能打得过,可是我也没有打
它;蚂蚁也可以把它们打死,我也没有打,因为犯杀戒,所以可以把它们都杀了,但是没有杀它们。这个老鼠来了,本来太多了,也不容易打的,但是
它往头上跳,我就用手搪它,一搪,哦!它就把我这个手抓住就咬,把我手都咬得流血了。这样子,然后我自己又想:“哎呀!不抓它了,由
它咬去了!”一不理它呢,也没有好久,大约有二十多分钟吧!它们也自己都跑了。所以这第四天是这个老鼠难来了。
第五天呢,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来一班毒蛇,很多,大的、小的、长的、短的这个蛇就来了。本来我那个地方,蛇是平时看不见的,可是那天晚间
它们都来了,来了也要咬我。我也是:“哎呀!就给它咬了,咬死算了!”结果也都不咬。第六天来的是什么呢?是百足。这个百足也不知有多少,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?这个百足大的有三、四寸那么长,我在大屿山的慈兴寺见过这么大的百足,在西乐园也见过,可是在那以前我没有见过百足那么大条的。这一次这个百足来了,也是四面来包围往上爬,把那个草都爬得唰唰响,很有威风的样子。在这个时候,我想:“这又是狗,又是蚊子,又是蚂蚁,又是老鼠,又是蛇,又是百足,这简直地,这是怎么回事呢?啊!不管
它了,不论你什么来,给你咬算了。”这个心一对它们不生恐惧心,也不生慎恨心,结果嘛,它们也都自动地撤退了。
第七天呢,来的这个不同了,什么呢?有一股香味。这股香味啊,简直人间没有这股香味,觉得异香满鼻。等过了这七天以后,就比较平静下来了,所以这七日的难关都打破了。那时候,我坐在坟上那儿,也没有人送饭,我也打算饿死在坟那个地方,打算也不吃东西,自己也就不吃饭,什么时候饿死算了。那么饿饿,到第七天以后,就有人送饭来。谁给我送饭呢?是我父亲,我父亲那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,拿饭给我。他叫我回去,不要再守孝了,也就一边讲话一边落泪。本来七天没有吃饭也不觉得饿,我勉强把这饭吃了。之后,我就告诉我父亲,我说:“以后不要给我送饭了,我家里人送来的饭、东西,我不吃的。”这是一开始在坟上有这样的情形。是不是也见到鬼呢?没有见着鬼。可是在守孝的时候,有的时候饿了,草根、树叶也都吃过。还有一次饿,没有东西吃,我到那个草地里去找出一个蘑菇,这个蘑菇吃了怎么样?整天也要笑,以后知道这蘑菇里头有笑菌,吃了就会笑。说起来,这个也是很苦的。
那时我用十几捆树楷搭一个A字形的茅篷,这个茅篷外边下雪,里边也是白的,因为那个茅篷有透风的地方,漏雪;外边下雨呢,里边也是湿的,就这么一个地方。我住在那儿是坐着,天天也就是念经、念佛、坐禅,心里觉得很平安。我年轻的时候,读《三国演义》,看到关公被杀的那一段,我哭了三天。因为我觉得关公这样忠义的人,还惨遭杀身之祸,心里实在太悲痛了,所以很感慨就落泪了。可是我母亲死那么大一件事,我没有掉过泪。为什么?因为那时候可能也哭不出来。
母亲死了之后,我在坟上守孝,还继续叩头,那时候已经出家。出家就为了想不死,想截断这生死的长流,不再生了又死,死了又生,在生死的长流里流转。小的时候我就叫自己是乞士,这时候果然就做一个要饭的。我父亲不知道我想出家,等我守孝的时候,他才知道。父亲是一个好喝酒的人,有钱一定去买酒,到街上来回五里路,买半斤酒,半斤酒喝两次,一次喝四两,两次喝半斤。自己一个人跑到街上买,自己拿回来自己喝。喝完了酒嘛!就睡觉。我出来之后,父亲圆寂了,他是坐着圆寂的,病了三天,也不吃东西,然后坐起来就圆寂了,那时我已经离开东北。我把三哥接来,养一养他,也报答他那时候养我父亲,有这种关系,所以我不能不理他。我一举一动都是本照孝念来做的,不是说像某一个人守孝有多少年,我这是无限期的。
我不敢做错事,也就因为我父亲、母亲;我若做错事,这就是个不孝的子弟,因为我时时刻刻都追念我父母,所以什么错事我都不敢做的。你问我守孝几年,我到现在还是一样在守孝,这是没有限期的,我也不知道是几年了。因为这个,我对老人都特别好,也就是这个原因,我就是要养大家的老。为什么我要养大家的老?我是还报大家,因为人人称赞我怎么样尽孝,我实在是抱歉得很,没有圆满。所以,我要以所有的老年人做我的父母,是男子皆是我父,是女子皆是我母,我心里头真是作这样的观想,都是过去的父母,未来的诸佛。我因为看着岳武穆那么孝、那么忠,精忠报国,每逢吃东西,都要纪念徽钦二帝,吃东西,都是感激地痛哭流涕那个样子。对这一类的人,我都是特别佩服的,这真是天地的精华。我这个呢,还不足为人师。
在守孝的时候,我那儿本来没有着火,有几次,乡下人就看着火了,去一看,啊!没有什么。那时候也经过一次地震。有一天晚间我正在那儿坐禅呢!正在无人无我,什么都空了,忽然间就觉得动了,这样晃晃悠悠地晃起来。我自己就想:“哦!这是什么魔,他可以把我这个身体都摇动起来,这个魔的力量是不小。”就这样子,也不知道是地震。等第二天有人来告诉我说:“喔!这是地震。”我才知道是地震。那个地震很奇怪的,这井里本来应该是往上有水的,那次地震,我那地方有一个井,就往上出火,井里会冒火。火山会冒火,这个井也不是火山,它也冒火,所以这世界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。我相信有人想:“喔!那一定是那个井底下有琉璜,也是火山的脉,所以往外冒火。”也许是这样。
有一天,也不是白天,也不是晚间,就是天将要黑的时候,六祖大师到我这儿,我看见一个和尚来,穿着灰袍子,五、六十岁的样子。和我讲一些道理,告诉我怎么样修行,说你将来,或者会到西方美国去,会遇到一些什么样的人。就这样,说完了,忽然间就没有了。这时候也不是在睡觉,看到这个,就觉得很奇怪的。
正在日本侵略中国东北的时候,那时我在母亲坟上守孝,就有人告诉我,说:“日本人把中国人抓去做劳工,到那地方一天也吃不饱,饿死很多人;也不给衣服穿,唉!太苦了!”我想起这么多没有衣服穿、没有饭吃的人,饿死很多人,冻死很多人,所以我就发愿,我愿意一天吃一餐,把我早晨这一餐和晚间这一餐,都留给没有饭吃的人吃。有的人就说:“这种行为太愚痴了。”可以这么说,是很愚痴,因为没有饭吃的人或者他不能直接得到我所剩下的饮食。但是各位要知道,物质不灭,我不吃的东西,这饮食始终会在世界存在的。它在世间存在,始终是有人会来吃的。所以我发这个愿一天吃一餐。我看《四十二章经》,那上面说:比丘,日中一食,树下一宿,慎勿再矣。因为这样我发愿吃一餐。
由此之后,我又发愿不穿棉衣服。我在东北天气冷的时候,零下三十三度,三十四度是常常有的;如果零下三十八度的时候,一定会冻死人。我冬天、夏天就穿三层布,也不穿毛线衣服。我把棉花省下来,给没有衣服的人穿,回向给他们。他们能不能得到呢?这也是一种物质不灭的方法,这物质存在着,一定会有人用的。在那么冷的天气,我也不怕冻,甚至以后我鞋也不穿,袜子也不穿,在那个雪地上可以随便走,脚冻不坏的。
讲起这个,有一个很可笑的故事,我有一个徒侄,他十八岁,很年轻,朝气很大的。他看我不穿鞋、不穿袜子,他也试试看。在那个雪地上走了一百多步远,他冻得那个脚胖得很厉害,受不了,他赶快跑到庙上去,结果在庙上半年不能走路。你看看,我那时二十多岁,他十八岁比我还年轻,我受得了,他却受不了。不单他受不了,和我差不多年龄的,他们都受不了,我可以受得了。怎么这样呢?就因为我发愿不穿棉衣服,以后不穿棉衣服也不冻,不吃那么多饭也不饿。
在以前不是吃一餐的时候,我每一餐要吃五碗饭。这五碗,三五一十五碗,虽然不是很大的碗,是普通吃饭的碗,年纪轻的人差不多都可以吃五碗饭,我因为身体也不小呀!所以吃五碗饭。但是发愿吃一餐以后,最多只吃三碗饭,不论大小碗;大碗吃两碗,小碗吃三碗,并不是自己节量食,是吃多了就觉得不舒服,所以不吃也不饿了。人就是要有愿力,你有愿就会满你的愿,我吃一餐就是这个原因。
我的弟子多数都是吃一餐的,不单出家人吃一餐,在家人很多都吃一餐,他们也都愿意学我这个笨法子,在科学时代用这个笨法子来修行。真是啊!可以说是不会算账,不会算数。又可以说算得很清楚,我们不吃的东西,给其它人吃,和其它人结这饮食缘,相信尽未来际都不会饿死,因为我们怕饿死,所以把应该吃的东西,留它一些慢慢吃。古人又有这么两句话:
减衣增福,减食增寿。
我想自己不会活得很长命,所以少吃一点,这个寿命或者会长一点。这不一定是这样,不过我和你们各位讲一讲这个笑话。
我们吃一餐就是要依照佛制来修行,佛是主张比丘日中一食,树下一宿,在什么地方住,最多不超过三天,因为超过三天,或者就有人来供养。那么说不受人供养吗?受是受,但是不应该存一个贪供养的心。你若是在什么地方一住,时间久了,一定就有缘法了。所谓“久坐有禅”,就会有禅定的功夫,“久住就有缘”。比丘若是没有什么重要关系的时候,各处云游是最好的。所以中国的出家人要到各处去参方,到各大丛林去参方,这就叫韬光晦迹,不愿意显修行叫人知道,不愿意一天到晚到各处卖修行。
我在守孝的时候,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对不对?有人说是对,有人说不对。对的人他就说好,不对的人他就说是坏。什么事情呢?那时候村子很多人供养我,有的买一点这个东西,有的就送一点那个东西;总而言之,都是可以吃的,可以穿的,这些东西。当时就有一个比丘,这个比丘他的神通大得很,什么神通呢?专门能吃,他也是一天吃一餐,他这一餐吃多少东西呢?这么大的碗,大约里边最低限度可以装十磅,ten pounds ,他可以吃这么三大碗,他吃得快得很,很快很快的,哦!和那饿鬼吃东西是一样的。这个比丘这么大的神通,他想我在那儿守孝,一定也是没有东西吃,于是乎他就送了一筐里二外八,用竹子织的筐,这么一筐里二外八。
什么叫里二外八呢?赵州和尚不懂得这是什么。赵州和尚已经八十多岁了,有一天人家问他说:“老和尚,你什么都知道,你知道里二外八是什么?”这一问,把老和尚给问住了。赵州和尚知道这东西是吃的东西,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,就说:“拿来给老僧吃了它。”那么这个人以为他懂。叫什么名字,他没有说出来,但是他说拿来给老僧吃了它,这个人就以为他认识这个里二外八了。实际上呢!这个赵和尚他不知道这个叫什么名字。那么回去,就生大惭愧心:“这个东西叫什么名字,我都不认识,你说这修道修得连吃东西的名字都不知道,这真是修的
糊涂道,唉!还要出去当参学去。”
但是当参学,自己的眼睛也不帮忙了,这个牙也掉了很多,腿也罢工了,就是腿也不帮忙,走路很困难,这个腿总想罢工,那怎么办呢?和这个侍者商量商量看。这侍者就是天天来帮他展具啊!提香炉啊!总来侍候他的一个出家人。他就把侍者找来,和这个侍者开了一个小小的会议,就说:“喂!我和你借一点东西,你可不可以借给我啊!”侍者一听,和尚要借东西,这怎么可以不借呢!就说:“你借什么?只要我有的东西,你借什么,我都可以借给你。”赵州说:“你说可以就可以啦!不要问我借什么,你回去睡觉去,睡完了觉,我再告诉你。”这个侍者也莫名奇妙了,那么和尚叫他回去睡觉,就去睡啰! 这侍者回去一睡觉,这一觉醒了,自己照镜子一看,自己那个年轻的身体,不是自己了,自己变成和尚了,有八十多岁,哦!很长的胡子也白了,牙也掉了,啊!变一个老翁,就是赵州这个样子,啊!变成赵州和尚了。这个侍者吓坏了,啊!这一回可糟了,真糟糕了。我怎么跑到和尚这个身上来了?就去找和尚算账,到那儿看看自己去。走到自己住的房里一看,自己也睡醒了在那地方,他说这是怎么一回事?
赵州就说:“不要吵,不要吵,慢慢地我还给你,你不要怕。但是你现在替我做和尚,我出去参方。”这年轻的“侍者”就走了,年轻的就是这赵州和尚,本来他八十多岁,他把这个侍者二十多岁的身体给换去了,换去就走,从南方就到北方,到了北方一看,人家做那个里二外八,里边用二个手指头,外边用八个手指头,原来是什么呢?北方那儿叫窝窝头。窝窝头有些人恐怕还不知道,这个里边是空的,做的时候,这两个大拇手指头放在里边,四个手指头放到外边这么做,做完了,蒸熟了可以吃。赵州就问:“这个叫什么?”那个人就告诉他:“哦!你连这个都不知道,这个叫窝窝头。”赵州:“喔!原来这个东西叫窝窝头。”那好了!知道这个名字就回来了,回来把侍者这个年轻的身体就还给侍者,自己又回到自己那个老态龙钟的身上去。为什么呢?他因为老的身体走路是很不方便的,太不听招呼了,所以他换一个年轻的。所以说:“赵州八十还行脚”,他八十岁了还去行脚,不过他行脚不是他自己,是他换了这个身体去,所以这叫“里二外八”。
当时这个比丘给我送来一筐这个东西,一筐有五、六十个。这比丘叫什么名字?叫止一,意思大约也是一天只吃一餐;但是吃得很多。那么他看我在那儿守孝,怕我饿坏了,就送了一筐这个东西给我。这个东西一天吃不了,他以为他大约一、两天就可以吃完这些东西;但是给我,我吃了有半个多月,也没有吃完这个东西,没有吃完,我就慢慢吃这个东西,吃到最后,大约有三个礼拜吧,才吃完。天天吃这个,那没有问题;可是当时天气也热,热得不得了,最后这个窝窝头里边、外边都长了这么长的毛,差不多有一寸半那么长。我也没有管它,没有把它拿到外边去吹吹风,或者晒一晒,它就不会长毛了。我那时候也很懒的,一天吃饱了就坐着,什么也不管,结果最后天气热的时候,就长那么长的毛。
这时候,我把这个毛拿走了,把这个窝窝头也都吃了。但是这个东西真难吃,和那个粪的味道是一点也没有分别;甚至于比那个粪还臭,还难吃啊!现在要是一想起来这个味道,甚至于要作呕。当时你说这坏得这个样子,如果丢了它嘛!人家来供养,尤其是一个出家人来供养,那时候我仅仅是一个沙弥;若不丢它,这东西真难吃,吃得又辣又臭,从来都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。有的人到那儿去,看我吃这个东西,就不叫我吃,说这个吃了会生病的。我说:“生病!什么叫病啊?”“生病就是你在这儿就不能修行了。”我说:“那死了更好,何况病呢!”当时真是把身心都放下了,所以吃这种东西也可以吃,我相信当时怎么难吃的东西,我都可以吃的。吃完了也没有病,什么事情也没有。
守孝之后,然后就出家。我没出家以前就皈依常智大师,他是一个不认字的人;虽然不认字,可是他所说的话,都是文绉绉,一套一套的。庙上的方丈和尚是常仁大师,他守孝守六年,后三年不吃熟的东西,也不讲话。在冰天雪地的地方,三年没讲话,也不吃熟的东西。庙上有四、五十个和尚,有的时候二、三十,有的时候十几个,有的时候三、四十,也不一定。我到庙上出家,那时方丈和尚没有在庙上,其它人也没有人认识我。方丈可能到外面化缘去了,庙上那些和尚,就把我留在庙上出家。我说:“我认识方丈和尚。”大家都很高兴的,很欢迎。出家以后,就要做什么呢?要做苦行。我做的苦行和你们的不同,你们只是打打字、念念经啦,或者是其它的工作。那庙是很大一个乡下的庙,有很多工作;扫庙的院子,也要扫一个钟头才能扫完。我在庙上收拾厕所、洗厕所,这是我第一个工作。但是那厕所不是现在这种的厕所,那种是在地下挖个坑,然后把它拿出来放到一边去,那种味道很“香”的,因为修道人不愿意闻香味,所以把这个粪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。这个工作是由我来做,因为我是初发心,对于这个香尘还没有断,所以天天收拾这个工作,也都不太讨厌。
在庙上我要做种种的工作,譬如烧饭、扫地,煲茶水、作菜,收拾厕所、倒痰罐;没有人做的事情,都由我来做。下雪的时候,我就会早一点把路都打扫干净,方便大家上殿。平时人家没起身,我就先起身;好像人四点钟起身,我在两点钟就起来,把有雪的地方都收拾干净;等其它人起身做早课时,就没有雪了,这是我的工作,可是做了很久,也没有人知道。
虽然小的时候我是尚武善斗,欢喜和人打架,但是当我出家之后,尽被人家打啊、骂啊,常常是受气的。到什么地方,谁也看不起我,就一点什么能力也没有,就这么样一个人。我在庙上,师兄弟都欺负我,骂我,有的时候还打我。等到方丈和尚过了一个时期回来,回来一见到我,他说:“啊!你来了。”我说:“我来了。”出家以后,他就和大家开会,要在庙上选首座和尚。首座和尚就是除了方丈和尚,就是首座,等方丈退位了,就首座做和尚、做方丈。那么有几十个和尚,方丈和尚谁他也不选,他要选我来做首座和尚。问大家,大家都反对,说:“他一个刚出家的,怎么可以做首座和尚呢?”方丈和尚说:“那我们在韦陀菩萨前,大家来抽签。”就求签,写上几个人的名字,谁有资格做首座就写上,到那个签筒里摇,摇出来看是谁的名字,就是谁。摇了几次,哎呀!很奇怪!这大约是韦陀菩萨他要给我找一点工作,摇了三次,都是我的名字跳出来。大家也不敢反对了,这韦陀菩萨安排的;所以我在庙上就做首座,那时我还是沙弥。做首座以后呢,方丈和尚又想教我当家,当家就是做 boss(老板)之类的。我一想:“这个太麻烦了,好了!你教我当家,我不拿钱,你看这个家怎么当法?”所以他教我当家,我说:“可以的。但是我不拿钱,旁人拿钱旁人数,我无论到什么地方,我都不拿钱的,我当这么个家就可以。”这样子呢,就持银钱戒啰!
持银钱戒,很奇怪的,我出门多数是自己出去,去搭火车。庙上离火车站很近的,没有巴士,有火车站。搭火车要买票的;你要拿钱买票,这也是拿钱了。我就到那儿等着,我到什么地方去,我在火车站那儿等着,看有熟人来,他就给我买票,我就去;没有熟人来,我就在那儿等。但是很奇怪的,每逢我到什么地方去,在火车站等火车,一定有人来给我买票的,问我到什么地方去,然后就给我买票。所以我在东北,有一段的时期和钱分开家,我手里不摸这个钱。
我在十九岁时,那时候我还是做沙弥呢!就有很多人要皈依我。为什么要皈依我呢?他们看我好像和一般人不一样似的。在冬天的时候,我也不穿鞋,也不穿袜子,在那雪地上走,不管它冻不冻。冬天、夏天都穿着三层布,不穿棉衣服。一般人看见天气零下三十四、五度,也冻不死这个人,认为这是很特别了,于是乎就很多人都皈依我。我本来不愿意收,但是他们又很诚恳的,跪在我面前,几个钟头那么跪着。我记得在东北有一个关忠喜,他住在贝因河旁边,这地方接近山,所以他生来这个膝盖就很大的。他是一个外道的老师,什么外道呢?就是一个收元道的老师,他的徒弟有三千多。那么入他这个道呢,要花很多钱,为什么要花钱呢?他有很多宝贝,每一个宝贝卖一千块钱;他有几百个宝贝,就卖几万块钱。什么宝贝呢?他这个宝贝只有个名字,但是你看不见这个宝贝,怎么说呢?他说:“这没有到时候,这宝贝也不能交给你;等到时候,这个世界变了,那个宝贝就给你了,给你,你就可以用了。”他三、四千个徒弟都很相信他,他这时大约有五十多岁了。
有一天,他知道这骗人的事情靠不住,连他也没有宝贝来保护自己的生命,他知道自己离死这条路很近了,很接近死的时候。他怕临死的时候不懂修道,就会手忙脚乱,于是乎就发心各处去求道。在东北那个地方旁门外道很多,又是收元道、又是玉虚门、又是如意门,多得很,讲不出来那么多。我告诉你,所有的外道我都参加过。这个人呢,他也各处去访道,参访善知识。他听某一个人有道,就算离得很远他也会去拜访这个人,向他求道。他很诚心的,一访访了三年,身边带着一个侄子,叫关占海,访了三年呢,也没有访到道,就很忧愁,天天都在那儿想:“啊!就快死了,还不懂得修行,这是最坏的一件事。”他的侄子也不预备结婚,就预备和他一起修道,就跟着他,两个人都变成“道迷子”,被这个道迷住了。
有一天,我到他家里去,很奇怪的,关占海那时候大约是二十一、二岁的样子,在我没去之前,他就做了一个梦。做什么梦呢?他梦到我去他家,坐在炕上,他和叔叔就跪到我面前,请我教他们怎么样修道。在这个梦中他就觉得,我在他身上,从头顶这么一剥,就剥下一张皮来。这张皮剥下来之后,用两手这么一扯,扯下来就放在地上。他一看,这张皮是什么皮呢?原来是猪皮!他就说:“我身上怎么有一张猪皮呢?”在梦中他就听我说:“你不吃斋,你尽吃猪肉,将来就会有个猪皮披到身上了。”这么样子,他就很害怕的,“噢!做猪又肮脏,又……,有什么用呢?”于是乎就醒了。第二天,很奇怪的,我就到他家里了,他不认识我,但是在梦中他见着了,他就问他叔叔,说:“你认识这个人吗?”他叔叔说:“我认识,他没有守孝以前我就认识。他守孝之后,我没有见过,但是我可认识他。”他就对他叔叔讲了,说:“昨天晚间我做恶梦,梦见这个人到我们家里来了,今天他真来了!”他叔叔说:“真的吗?你做什么梦?”他就对他叔叔一讲,说怎么样子梦到我给他剥下一张猪皮来,他跪到我面前来求道。他叔叔说:“噢!他是个有道的人哪,把道送到我们家里来了!我们两个人一定要向他求道。”两个人这么互相你对我讲一讲,我对你讲讲,讲完了,两个人就到我坐的那房里,把门关上,不叫他家里人进来,两个人到我面前就跪下了,跪下就向我求道。我说:“你不要发神经病了,你向我求什么道?我有什么道?我的道就是吃饭、睡觉,没有旁的。我和你是一样的,我不懂道。”他说:“噢!我知道你守孝。”因为他叔叔知道我守孝,在我母亲墓上修道,他想去见我,总也没有时间见,但是他认识我,知道是我。说:“这一回你到我们家里来,给送道来了,我的侄子昨天晚间就做梦,梦见你给他剥下一张猪皮。”我说:“你尽胡说八道,我怎么会给他剥下一张猪皮,他也不是个猪!”他说:“真的!无论如何你要教我们修行了。”我说:“我不会教你们修行,你若想找师父呢,我可以帮忙介绍你认识多一点善知识,你看哪一个善知识有道呢,你就向他求道好了。”他说:“我们各处找,找了三年,也没有找着,到哪个地方,都是光有个名,真功夫没有。”我说:“我可以带你们去。”他本来想拜我做师父,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、是假的;是真相信我,是假相信我,是试验我?我做事情也不是随随便便做的。
我就带他们去见常仁大师,见很多这些修行的高人,见着,一谈话,他就觉得不满意。我又带他各处访道,访了有两年,他也不满意,到什么地方他也不皈依,也不拜师父,然后叔侄两个一定要拜我做师父。我那时候,我还是沙弥呢!我不想收徒弟,两个人就跪到我面前不起来。以后我就教关忠喜结双跏趺坐,我说:“你不用讲我有道没有道,在没有见到善知识以前,我先教你一个用功的方法。什么呢?你就先练习双跏趺坐,你把这个坐修好了,练得不痛了,我再来教你。”
这个时候,我就教他怎么样结上双跏趺坐,在坐的时候怎么样一个姿势,要端然正坐,也不前仰,也不后仰,也不低着头,要把头直起来,不要像没有骨头的样子,这个腰骨要挺起来,这个表示自己有一种志气。教他之后,他果然依照这个法来修行,天天就练双跏趺坐。
他的侄子可以坐,但是他因为骨头老了,膝盖上这地方有一个大骨头节,他坐着,这腿就不能贴床上,这样支起了一尺多高。他天天就这么揉,用手这么揉来揉去,揉、揉……,等到七十多天吧,我又到他家里去了。去一看他,怎么样啊?他本来是膝盖大的,现在这膝盖肿得有两、三个膝盖那么大,肿得很大,也不能走路了。我说:“你怎么搞的?你现在还有没有坐啊?”他说:“我有坐啊,我就练习这个双跏趺坐,把腿练得胖得这么大,现在也不能走路了,连这个车辙都不能迈过去,连这个门坎子也不能迈了!”我说:“哦!你这样子,那不要练习这个坐啰!你这么样子太痛苦啰!”你猜他说什么?“不要练?我就快死了,我若不练,我死的时候怎么办哪?我现在就宁可我这个腿肿了,它怎么样子我都要练,除非死,那我就不管了,不然我就一定要练这个坐。我现在发愿,一定要把这个双跏趺坐练好它!”我说:“你这个腿这样子,你是受不了的。”“受不了?受不了,才要受呢!”我听他说这话,啊!有点门路了。我就说:“那好啰,你不怕死,你就练习啰!”然后我就走了。
走了,到一百天的时候,我又到他家里去了,一看他,这回走路,腿也消了,也不肿了。我就问他,我说:“怎么样?你现在是不是不练习这个坐啦?”他说:“我现在这个坐可成功了!坐多久也不痛了,这个腿也不肿了。你来过之后,以后我再结双跏趺坐,一点一点这肿就消了,也不痛了,所以现在坐得很好。”我说那这回好了,我就教他一个修行的方法,就是参禅怎么样用功,怎么样打坐,教他这种的功夫。噢!他高兴得不得了,以后在家里天天都修行打坐。修了大约有三年吧,等他临终的时候,他预先在三个多月以前就知道了,就告诉他家人说:“某月某日某时我要走了,现在我唯一心里觉得放不下的,就是没有见到师父,我若能见一见师父,那是最好,我最高兴了。可惜他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?我也见不着他,在什么时候我就要走了。”那么到时候他就结上双跏趺坐,也没什么病痛就走了。在他走的这天晚间呢,村里头很多人都做梦,梦见有两个穿青衣服的童子,带着他往西方去了。
这一个人呢,他本来是个外道,他知道要求正法,以后能不怕苦,不怕痛,腿肿了,他宁可死,他也要修行,要练习打坐,结果他有所成就。假如那时候,他腿肿,就不去练习,相信他就不会有所成就。所以我们修道的人要忍一时的痛苦,才能成就无穷的快乐。你若是不忍暂时的痛苦,那永久的快乐,你也得不到。关忠喜他这种行为可以做我们一个榜样,我们若想真正得到定,得到智慧,一定要牺牲一时的痛苦,成就永远的快乐。
以后他侄子没有死,有一天我们走到路上,他就把我这个袖子给抓住了,抓住就跪在我面前,要求要皈依我。我说:“我也没有什么修行,你皈依我,这算是怎么一回事?”他说:“无论怎么样,我就要皈依。”我把袖子一甩,就走了,也不看他,也不睬他。我走了之后,那么走大约有一个mile这么远,回头看看,他还在那儿跪着。这时候我心里头觉得:“嗯!回去看看他,他究竟在那儿干什么?”回去一看,他跪在那儿哭,我就勉强收他做我的皈依弟子,这是我第一个徒弟。这个徒弟对我最孝顺不过,他常常无论什么事情都很挂着师父
所以以后我就发愿,我说我因为没有什么道德,不配做人的师表,可是竟有这样诚心的人,来要皈依我。我就发了一个可以说是不大不小的愿。这个愿就是说凡是皈依我的人,他若不成佛嘛,我自己也不成佛,我要等着他。这是我一念的真心,对我的皈依弟子,是这样子,究竟你们皈依我之后,你们对师父怎么样,那我不计较。总而言之,你们要是能依教奉行,你们将来一定有成佛的机会。今天我把我发这个愿的缘起,对你们各位说一说。所以你们各位皈依我之后,一定要修行,努力向前,勇猛精进,不要躲懒偷安,好逸恶劳,要改恶向善,改过自新,向这个菩提路上勇猛精进;你们若不修行,那把师父都给耽误得不成佛了。
我年轻的时候,因为创革命创不成,就出家了,以后就各处给人治病。我虽然念过医书,可是我给人治病,我不用医书,那时就凭〈楞严咒〉、〈大悲咒〉。〈大悲咒〉上有四十二手,〈楞严咒〉有三十二套法,我用这个法来降伏天魔、制诸外道,这是一种三昧的功夫、定力,专门降妖捉怪的。我这一生,变化人形的妖怪,我遇到不知多少,你一般人听起来,都不会相信的,不知道这个东西这么奇怪,这样微妙。我记得在东北的时候,那时候正是日本人投降了,国民政府也没有正式接收哈尔滨,那么共产党也没有完全接收,有的地方接收了,有的地方没有接收,就在这个时候,妖魔鬼怪都出世了。我们有政府的时候,妖魔鬼怪他都遁形了,没有那么疯狂;没有政府的时代,妖魔鬼怪都出世了。我记得当时最要紧的,我遇到一个几千年的魔,我对你们各位讲讲,你们各位不要害怕,我先说清楚,这个大魔她现在不会害人了。
这大魔头据说是周朝时代的一个鬼,周朝到现在已经几千年了,我因为对历史没有什么研究,所以不知道是三千年?是四千年?不知道。这个如意魔女,她在周朝的时候,就专门害人,做一些犯天条的事情,以后就被有神通的人,用雷把她劈碎了。那么雷劈了她,但是没有完全把她消灭了,这个魔本来是个鬼怪,以后她自己又修炼,就聚精会神把所散的这种灵气又聚集到一起,修成一种魔术,就变成一个魔,雷也没有法子打她了。当时因为没有政府,她就出来各处去作怪,各处去要人的命。为什么魔要人的命呢?就是因为要增加自己的势力和眷属的势力。每逢这个魔魔死一个人,其余的魔就来恭贺他说:“你真有本事!”就像我们作官的,升官似的,就那样子。因为魔多杀一个人,就增加一种势力,这个鬼的势力也听魔招呼的。这个如意魔女她已经害过九十九个人,她如果能抓到一百个人的灵魂,就是害死一百个人,她在魔王里头呢,就是势力最大的,一切的魔民、魔子、魔孙都要听她的号令了,她做魔王的首领,被她捉去那些灵魂都做她的眷属,都听她的招呼。现在九十九个,就差一个,因为这样子,所以她各处去找人,就想要害人。等以后遇到我,她也皈依三宝,改邪归正了,这也是魔皈依佛的一个例证。这个要是说起来啊,可以写一本书的。
在二十七年以前,大约是在中华民国三十四年(公元一九四五年)二月十二这一天,我在东北周家栈这个地方,有一个“道德会”。道德会,就是讲道德的地方,天天都讲演。这个会上有我几个皈依弟子,所以每逢从那儿经过的时候,我就到那地方住几天。
住几天就遇到一个不知姓什么的批八字的先生。怎么叫批八字呢?就是你年上两个字,月上有两个字,日上有两个字,时上又有两个字。他给人批八字批得很灵的,我就请他给我批一批啰!我把我的八字告诉他了,他就给我批,他说:“喔!你啊!应该去作官去,怎么来出家了呢?你若作官,会做很大的官。”我说:“官怎么样做呢?我都不会,也不知道怎么样作官,怎么可以做呢?我会做和尚,所以我现在出家。”他说这个太可惜了。这是在周家栈,这个批命的他这么给我批。
然后又看我的手,他说:“噢!你这个手,最低限度,你可以中一个头名状元。”我说:“现在我连最后那一名都中不了了,还中头名?”然后他又细看说:“哦,你啊!今年是走运了!今年你有吉祥的事情。”我说:“有什么吉祥的事情呢?”他说:“你过下个月初十,你就和现在不同了。”我说:“怎么样不同法呢?”
他说:“以前一千里地以内的人相信你,过了初十之后,一万里地以内的人就都相信你了。”我说:“这个怎么会这样子呢?”他说: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!”说完了这话,我又住了两天。 大约是二月十四、十五的样子,我就到那个镶白旗四屯。镶白旗四屯有我的皈依弟子,他叫夏遵祥,他那年已经六十多岁了。他家里有三十多口人,种了很多地,可以说是个财主。在那一个乡下,他是最有钱的。这个老人从来也不相信佛,什么都不相信,等见着我来了,他就相信,要皈依。不单他一个人要皈依,全家都要皈依,所以他全家就都皈依我。以后我每逢到那个地方,就到他家里去住。他家里三十多口人,我一去,都高兴得不得了。在那儿住了大约有十天的样子,就又有七、八十人都皈依,大约是七十二个人也都来皈依。
皈依之后,等到二十五这天,我就坐着夏遵祥他家里的车到双城县去,他家里离双城县有七十多里路。这车要一早起三点多钟就开始走。这时候虽然说三月间,正是冷的时候,冷得不得了。这个赶车的人和跟车的人都要穿着皮衣、皮袄、皮裤,戴着皮帽子。我呢,那时候是很穷的,穿的衣服就三层布,这一个衲袍是三层布,穿的裤子也是两层布的裤子──夹裤;穿鞋是穿鞋,没有穿袜子,就穿罗汉鞋,有窟窿的那种鞋。一早这车就走了,我坐在车上边,戴着个帽子,也遮不住耳朵。那是一个合掌巾,那种帽子就好像人合着掌那个样子的,你们看见济公戴的那个帽子,就那个样子的。
坐在车上,七十里路,从三点钟大约坐到一早七点钟吧!到了城里了,天也光了。这赶车的老板和跟着车的人心里想,一定会把我冻死在车上,因为穿的衣服也少,又在这车上。他们都坐坐车,下来跑一跑,因为不跑就冻得不得了,一定要下来活动活动。我在车上,由一出门口,就坐在车上,没有下来。到双城县的东门外,把车停住了,我从车上下来。这个赶车的一看:“哦!还没有冻死他!”他以为我一定会冻死。
二十五这天我到双城县,那里有一些个善友,有一些个护法居士,我到他们家里去,也住了十多天。等三月初八又回到镶白旗四屯,到夏遵祥的家里。他就告诉我了,他说有一个夏文山,他有一个女儿,就是在我打皈依的时候一起皈依的,她最近有病了,病得很厉害,六、七天不吃东西、不喝水,也不讲话,就很大的脾气,发脾气要打人的样子。他没说有个老太太来过。等到初九这一天,她的母亲听说我回来了,就来找我,对我讲,说:“师父啊!我这个女儿皈依之后没过几天,就病了。病得很厉害,她也不讲话,也不吃东西,也不喝水,天天都瞪着眼睛,把头扎到炕上,屁股撅起来,也不睡觉,不知道她这是个什么病?”
当时就有一位叫韩冈吉,这韩冈吉他有宿命通,能看前因后果,人一切的因果循环报应,他都知道,他也在旁边。我就对她讲,我说:“我也不会给人治病,她什么病,你问我是不行的。现在我有皈依弟子叫韩岗吉,他是开五眼的,能知道人的过去未来,前生是怎么回事,他也知道;你今生什么事情,他也知道,你问他去。”她就问这个韩岗吉。
这韩岗吉也是在我到双城县,二十五号以前的时候皈依的。他皈依的时候,本来我不收他,为什么不收他呢?因为在我没出家以前,他和我是很好的朋友,在道德会上是同事。因为他开眼了,我出家之后,他见到我,他开眼一看,他说:“原来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师父来着!”所以就要皈依我。我说:“我不能收你做徒弟,我们本来都是老朋友来着,我怎么可以收你做徒弟呢?”他说:“不是,我自己现在知道我自己……。”他说如果我不收他皈依,这一生他就要堕落了。说这话之后,他就跪在地上不起来,一定要皈依。我就一定不收他。经过大约有半点多钟,时间不太长。我就问他,我说:“皈依我的人,都要依教奉行,你现在这么大的本事,又知道过去,又知道未来,又知道现在,你知道是知道,你会不会有一种贡高的心,不听师父的教训?”他说他一定会听的:“师父!你教我赴汤我就赴汤,教我蹈火就蹈火。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”就是到了滚水里头去,那有一锅滚水,师父你教我去,我就跳到那滚水里去,煮熟了也不要紧,这叫赴汤。蹈火,那有一堆火,你教我到那火上走,我也要去的。我说:“真的?可是你不能将来我有事情教你做的时候,你不干啊!”他说:“无论什么事情,师父您教我做,我一定做的,就算有什么危险我也不怕的。”那好啦!于是乎在这七十二个人里头,他也就皈依了。
这一次我就叫他,我说:“你会看因果,能给人家看病,现在我这皈依弟子有病了,你给看一看啦!看这病是怎么样来的?”他就坐那儿一打坐,这么一观想,这要作观想的。这一观想,哦!他面色即刻就变了,看他面都吓白了,吓得那个样子,不得了了,就害怕了,告诉我:“师父!这个事情不能管的!这个事情啊,我无论如何管不了的!”我说:“怎么样不要管呢?”他说:“管啊,我们也没有法子降伏这个魔。”我说:“怎么样一个魔呢?”他说:“这个魔啊,可太厉害了,她能变化人形,在这个世界捣乱害人,这个魔才厉害!”我说:“怎么那么厉害?你说一说看。”他说:“这个魔,周朝那时候是一个鬼,因为她不守规矩,做了违背天意的事情,受果报了,就被一个有道行、有神通的人,用雷把她劈碎了。但是她这个灵性还没有完全散,所以以后她慢慢地炼,又聚回到一起了,现在她就炼成一个魔。这回炼成了,她也不怕雷,她的神通特别大,她能飞行变化,忽然就没有了,忽然又有了。现在这个魔变一个老太婆的样子,到处抓人,想要把人弄死,就做她的眷属。我想我们也没有她道行那么深,不管这个闲事好。”我说:“我们若管怎么样呢?”他说:“如果我们管这闲事,连我们的生命都要赔上,这是惹不得。”他就吓得这个样子。
他说她因为被雷劈过,以后她又修成了,她炼一种法宝,这种法宝是专门避雷的。这法宝是什么炼的呢?就是那个女人生小孩子,小孩子初初生出来外边的那层皮,那层包小孩子的皮。她用那层皮修炼,炼成一个黑帽子,她把这个帽子戴到头上,什么雷也打不了她了,雷因为怕污秽的东西。西方人认为雷是没有人来支配的。普通的雷可能是没有人支配,但是有一种特别的雷,就是有一种神,用雷来惩罚世间的妖魔鬼怪的。她炼成这个帽子,这个雷就劈不了她了。她又炼成两个法宝,是两个圆圆的球,这就是上吊死的人那个眼珠子,她炼成了。她若给人戴上她这帽子,这个人灵魂就会被她捉去,就变成她的眷属了。那么她这个球,如果打在人身上,人就会死了。就这么厉害,所以什么她也不怕的。
所以韩岗吉看出来,她是这么厉害的一个魔鬼,就告诉我,说:“师父啊!这事情不能管的!”我说:“那不能管,这有病的怎么办呢?”他说:“这个有病的,那一定死的!没有办法的!”我说:“死?怎么可以的!她若是没有皈依我,当然我不管。那么她上个月二十四号皈依我的,还没有多久呢!”我说:“她若不皈依我,这个魔鬼抓她去、不抓她去,我不管。现在已经皈依我了,我就不许可这魔鬼抓她去,叫她死。我一定要去管这个事。”他说:“师父啊!那您要去管,我不能跟您去的!”我说:“什么?你当初皈依的时候,你说『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』,现在还不一定是汤,不一定是火呢!你怎么就辞了呢?你若不敢去,我就不要你做我的皈依弟子。”我这一说,他也没有话讲了。没有话讲,想一想就说:“师父!那你把你的护法派给我几个,我才敢管这个事。”我说:“你不要啰嗦了!跟着走就是了,啰嗦什么?”他听我这样讲,也不敢啰嗦了,就跟着我去了。去到那地方,这个有病的人,头冲着床下,扎到这枕头上,屁股就撅起来这么样子,很难看的。但是很大脾气,眼睛瞪着有牛眼睛那么大;啊!尤其看见我,更不高兴,眼睛瞪得更厉害。我就问他们家里,有病的原因。他说,前七、八天,在他们这条屯外边有个孤坟,就有一个老太婆,三尺多高,大约有五十多岁,穿着雨蓝色的布衫,头上梳两个小辫辫。这个辫子不是向后边梳的,她的辫是向前边这么样梳的。那么穿着黄裤子、黄鞋,手里拿着黑帽子,这么怪里怪气的样子,就在这孤坟哭。 当时我有一个皈依弟子姓夏,也是一个老太婆,在路上走路,见着这个魔女在一个孤坟那地方哭,就去劝她说:“妳为什么哭得这么悲哀呀?不要哭啦!”她哭什么呢?这姓夏的老太婆就听她的声音在那儿哭:“我那个人哪!我那个人哪!”像蚊虫那么叫,听得有声无形的这么哭,一边哭一边要找她那个人。那么姓夏这个女居士,就问她说:“你从什么地方来啊?”她说:“你不要和我讲话,我是个鬼!”这样把我这皈依弟子给吓得就走了。走了,可是她也跟着这个人就来了,跟着她后边走,一走走到镶白旗四屯。那条屯有围墙,四边都有
fence(围墙),有四个门,到门外边她就不敢进来。我那个皈依弟子进这个屯里来了,她就在门外边停止了,还是照常哭说,她那个人哪!她那个人哪!这么不进去。她为什么停止呢?我相信那门口是有门神,就挡着不准她进去,所以她也不敢进去。
这时候,夏遵祥他家里那个大毂辘车从外边回来了,这个车套着马,这马一看见这个东西就认识!人不认识这个东西,马认识。马一见到这个东西,就毛起来了,就惊了。这一惊,这车跑到城里去了,她就借着这个车往门里头跑的时候,跟着就进来了。大约那守门的神在那儿也慌上来了,一看这马惊了,这门神也一楞,她趁着这一楞的期间,就混进这个村里头来了,这叫趁虚而入。混进村里头,就到一个姓尤的家里,这姓尤的叫尤忠宝。到他家里,她就一边进他门口,一边也是找她那个人。尤忠宝就问:“妳干什么啊?”她说:“我找我那个人。”这样子,以后她望望这个姓尤的,她说不是你们的家,然后从他家里就出来了。出来,就在这一条村这个马路上,这时候,就有三、四十人围着这老太婆,就问她:“姓什么?”她说:“我也没有姓”。问她:“叫什么名字?”她也没有名。再问她:“妳是什么地方人啊?妳到这儿来干什么?”她说:“我是个死人,我是鬼啊!我就找我那个人哪!找我所要的那个人哪!”这大伙因为人多,听她说是鬼,也都不怕她,于是乎就叫她老傻太太。因为她讲话疯疯癫癫的,又说她是鬼呀,又说她是魔呀!这么样胡说乱讲的,大家以为她讲疯话,就叫她老傻太太,傻不拉叽的这么样子。这么样子,就有三、四十人围着她看,看她很特别的样子,就觉得她奇奇怪怪的,就好像一个怪物这么看她。她手里拎着这个黑帽子这么走,一边走,好像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,大家就跟着围着她,这些人也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来的,这样就走到夏文山家后边的墙。那墙是用土木造的土墙,大约有八尺多高,北方那土墙,上边还有那个roof。她到墙后边,把她这个黑帽子往前一撇,就撇到院墙里边去了,她随着往前一蹦,就一跳也跳到院子里头去了。啊!八尺多高的墙,任何人都跳不进去的墙,她跳进去了。
当时围着她的这三、四十人,就说:“喔!这老傻太太原来会武术,会功夫!她武术这么好,八尺多高一跳就跳进去。”于是乎,这一班人就跑到前面门里边去看。然后夏文山的儿子叫夏遵全––那时候他是个学生,也皈依我,他也是皈依没有两个礼拜,是二十四日皈依这一班人──就赶快跑,从前面大门跑进来,在院子里就叫,说:“妈妈、妈妈!老傻太太到我们家里来了,您不要害怕!”他妈妈巴着脖子从玻璃镜向外一看,也没有什么;一回头呢,哦!看见一个很奇怪的老太婆已经到炕边上了,要上炕,身体爬到炕上一半,在下边还有一半,一边爬,一边就找“我那个人”,就这么样子。这时候她就问:“妳找谁啊?妳找谁啊?我们也不认识你,来干什么?”她也不讲话。不讲,夏遵全的母亲看见她很奇怪的样子,就觉得不是路了,于是乎就对她女儿说:“哎呀!这么怪的一个人,也不出声,我们要念〈大悲咒〉。”之前她们皈依我的时候,我就教那一班人念〈大悲咒〉。我说:“你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学〈大悲咒〉,将来会有用的。你们这屯子将来有什么问题,遇到什么危急的时候,你念〈大悲咒〉,观音菩萨就会保护着你,就能消灾免难。”于是乎,他们就有很多人学习〈大悲咒〉。这有病的女孩和她妈妈两个人就念上〈大悲咒〉了,就念“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……”。这么一念,这个老傻太太就从炕上,顺着炕沿慢慢、慢慢就躺到炕沿底下,像死人一样,就不动弹了。她们一看,这不得了,这若死在家里,出人命啦!于是乎,她也不敢动这个老女人,就去报告农公会了。那时候已经是共产党,在乡下有农公会,这农公会的会长就拿着枪来了。到这儿,看见有这么一个老年的女人躺在地下,好像要死的样子,于是乎,这农公会的会长就伸手一提,用一只手就把这个老女人拿起来了,拿到外面去,放在地下,就教她这么走。等她走到农公会里边,就问她:“妳是哪里人呀?妳干什么来的?”她就对着这些个人说她是死人,说:“你不要问我,我就是死人,我也没有姓,也没有名,也没有住的地方;我到什么地方,就住在什么地方。”这个农公会的会长听她这么讲,看她这个样子,也都很惊恐了,于是乎带着枪就把她向屯外边送,向西边送。头一次,送了五十几步远,这个人回来了,等到屯的门口回头一望,这老女人还跟在后边。于是乎就又向远处送她,这一回就送出七十几步远,这个人又回来了,走到半路上,这个老女人又跟着回来。最后这一次,就有三、四个乡屯里头的人一同又往远处送她。这回送出一百五十多步远,就叫她赶快走,不走就用枪打她。农公会的会长,就在那儿往空中放了两枪,这个老女人随这枪声就趴在地下。本来不是打她,但是她吓得就趴在地上,大约她以为又是打雷了。这回大家回来一看,她没有跟着回来,于是这会长和农公会里几个办事的人员,就回到屯里头去了。
这个老的女人虽然走了,可是夏文山家里,他的女儿,大约十七、八岁吧!由这个老太婆到家里,然后又走了之后,这个女孩就跪到炕上,头往炕上一趴,屁股撅起来,眼睛睁得圆圆的,也不说话,也不吃东西,晚间也不睡觉,头就好像在床上叩头那么样子。就是我前边说的她这个头扎在枕头上,后边这个身就高起来这么样子,七、八天也不吃东西,就中魔了,也治不好。
我没有到她家里以前,我和韩岗吉说:“你说一管这闲事,就会死的,我现在就宁可我自己死,我也要管的。我告诉你,现在因为这个有病的人是我的皈依弟子,我不知道我就不管了,我现在知道我这皈依弟子要被魔抓去,因为她皈依我,她有问题了,我应该来帮助她解决她这个问题,这我才能对得起这皈依弟子。那么现在有病这个人一定死,这我不允许的,我不能看着她死了不管,我要救我这个徒弟,我不能见死不救的,这是一个理由。再者,我要救这个魔。你说这个魔,谁也管不了她,但是她尽伤天害理,造罪多端来害人,她造罪造得多了,一定还是会有人管得了她,将来她一定受果报,终究是会遭天谴的。她修炼了这么多年,如果有人来把她消灭了,这也是很可惜的。所以现在我要救这个魔,叫她改邪归正,不要再做恶事,她就是有本领令我死了,我都要去救她去,这是第二个理由。第三个理由,我要救全世界所有的一切众生,如果我现在不把她收伏了,将来世界上受害的人一定是很多,我现在要救所有会被她害的人,不再被这个魔来伤害。因为有这三个理由,所以无论如何我要管这个闲事,我一定要去的。”所以就到这有病的人家里了。
当时这个农公会会长也来了,听我们一谈论起来,一个礼拜以前来的这个老傻太太就是个魔鬼,他也就想起来了,他说:“哦!难怪那天,她在地上躺着,我用一只手把她拿起来,一点都不费力,轻轻的,就像拿一张纸那么轻,好像没有东西似的。当时我也不觉悟,也不觉得怎么这么轻的一个人,若不说我也想不起来,现在一讲起来,知道这的确是个魔鬼了,难怪我一提她,像一张纸那么轻。”
这样子呢,我们就要把这个魔鬼又找来。怎么样找呢?在〈楞严咒〉有五种法。五种法里有“息灾法”──息灾法,就是人有什么灾难,可以把它息了。有“吉祥法”──有不吉祥的事情,可以变成吉祥。有“勾召法”──勾召法,就是妖魔鬼怪无论他离多远,随时可以把他捉来。又有“降伏法”──降伏法,就是魔鬼他来了,你能降伏他。有这种的法,所以当时我用那个〈楞严咒〉,把这个如意魔女给硬捉来了。她到这儿,一进门口的时候,她带着一股臭气。这股臭气腥臭得不得了,人一闻到那腥臭的气就作呕,就要呕吐的那个样子。
她进来了,就用她所炼的那个帽子,想用她这法宝往我头上来撇;一撇,这个帽子也撇不到我的头上。那么她这个帽子没有用了,又拿出她这个圆圆的球想来打,也打不到我身上,那么她带了很多宝贝都用出来了,都没有功效,没有用了。她在这个时候才知道是不行了,就想要跑。要跑!回头一看,东西南北,四维上下都挡着,什么地方也跑不了。因为她一来的时候,我已经就结界,就好像摆上一个阵似的。那么她没有地方跑了,上边也有人看着她,下边也有人看着她,左右前后都有护法天龙八部在这里堵着她,她跑不了,没有法子,就跪下来。跪下,就哭起来了,对我说:“我真想不到今天遇到我的克星了,请你原谅我,把我放了。”我说:“放你是不能不放你,除非你改邪归正,皈依三宝,我可以原谅你;你如果不改邪归正,我是不能原谅你的。”她点头说可以,那么当时我就给她说法,说这个“四谛法”,说“十二因缘法”,又说这“六度法”,她即刻就明白了。明白了,她就要皈依三宝,发菩提心了。那么这样子,我就给她说了皈依,另给她起个名字,叫“金刚如意女”。
皈依之后,我当时有一个小葫芦,那小葫芦很小的一个,我就把她放到那葫芦里。以后她就常常跟着我到各处去度人。可是跟着我到各处走,想不到她还是不老实,她的本性是一种魔性,我们每逢到什么地方,她就放出一股又腥又臭的那么一股毒气;跟着我到什么地方,都有这股的味道。这股毒气比什么都腥,我闻到也没有什么问题,可是一般的人一闻到这种毒气,就都头晕眼花的受不了,就都作呕。以后我一看,她跟着我不行了,我就派她回东北喇拔喇子,到吉林省蛟河县磊法山“万圣玲珑洞”那地方去修行,现在她还在那儿修行。这是我个人在东北没有政府状态的情形之下,遇到这么样一个大魔头,这是一件大事。
我有很多这个奇奇怪怪的皈依弟子都派到那儿,都叫他们在那地方修行。这个地方,我自己也到过这个山上。以后她修行很快就有了一点神通,常常到各处去救人去。不过她救人呢,也都不教人知道说是她怎么样救人。因为你教人知道这事情,所谓“善欲人见,不是真善;恶恐人知,便是大恶。”你做的好事,愿意教人知道,那不是真的好事;你做的坏事,怕人知道,那才是坏事。所以这个如意魔女,结果也变成一个佛的眷属了。
那个地方,怎么叫“万圣玲珑洞”昵?因为一个洞有三个洞门,在这边可以看到那边,那边又可以看到这边,玲珑透体的那个样子。好像这个玻璃杯里面装着什么,一看就知道了,这叫玲珑,不是一定说是glass(玻璃),就是里边可以看到外边,外边又可以看到里边。这一个洞,有三个洞门,这三个洞门都互相通的。在那里边,有一个庙,造这个庙的材料,都是用羊驮上去的。这一只羊或者驮两块砖,或者一块木头,这么用羊运上去的,因为那个山很高。在那个洞里边,西边这个洞门口,外边又有一个“老君洞”──老子的洞。东边这个洞门口,就有一个“滴水洞”。滴水洞那个洞里,有这个水往下滴答、滴答这么滴水。这个水啊,在那儿千人万马都够吃的。后边那个洞出去,就是“纪祖洞”;纪祖洞,就是纪晓堂。纪晓堂是我东北的人,他收过五个鬼,他又在磊法山这儿,捉过这个黑鱼精。这黑鱼精是在明朝那时候,在北京作官的,叫黑大人。他姓黑,但是他不是个人,他是鱼。纪晓堂知道了,就要收拾他,知道他有一天会在这个山这儿过,纪晓堂就在那儿等着他。等他从那儿过,纪晓堂会“掌手雷”,用掌手雷就把黑大人给打死在那个地方。
那山上的洞,谁也不知道有多少?你今天查有七十二个,明天就有七十三个,后天你再数,或者就有七十个。总而言之,它没有一定的数目。曾经有一个人到那个山上去,看见两个老年人在那儿下棋,他在那儿看看,就咳嗽了一声。咳嗽一声,这两个有很长胡子的老人一看,嘿!他怎么来了?这个石头自己有个门就关上了!他就在那儿跪着,一跪就跪死在那个地方。现在他的坟,还在那个石头洞的门外边。你看!人家求道、求法,跪死在那地方都不起来了。所以那个山有很多神仙 。
我遇到一个李明福,他会武术,跑得才快呢!跑得像猴子那么快。我到那个地方的时候,我也是一早起到山上去,一早大约四点多钟到山上,就看到他在那儿拜佛。他后边这个头发,束得有七、八斤重,头上杆着一个簪,从来也不洗。他的面目很小的,小眼睛、小鼻子、小嘴巴、小脸,这么很小的。但是他力量很大的,他以前给人家做铁道,那个铁道轨,八个人抬一条,他一个人可以拿两条。一个人拿两条,这么一个胳臂夹一个,就这么有力量。他叫李明福,究竟他多大年纪?什么时候的人?没有什么人知道他。我到那儿遇到过这么一个奇怪的人。
今天我大约也是心血来潮了,把我这个事实讲给你们大家听听,我对你们所讲的,这不是讲故事、不是自造的,这是实实在在,一个真实的事情!你们大家一定很多人都不相信的,但是这是事实。我说过之后,你们各位信,也可以;不信,也可以,信不信由你!不过我说的是真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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