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，就在这个地方

◎1971年3月20日开示于三藩市金山寺

‧人生的习气   

我们人生的这种习气，也不知道怎么样学习来的？就欢喜人赞叹不欢喜人家骂，谈到打上那更不要讲。骂，人人都怕骂；你要赞叹他，他就高兴得不得了；你要是骂他几句，他表面上虽然笑，但是肚里头就好像吃黄连那么难受，苦得不得了。表面上装老修行，说可以忍得了，里边就忍不了了。那么在家人是这样子不要讲了，出家人更是这样子。你要天天给他戴个高帽子，说：“喔，他什么都是第一的，修行也第一、道德也第一、实行也第一、智慧也第一、聪明更第一，简直没有一样第二的！”心里听见这么样子的话，就好像吃蜜糖似的，从心里都甜起来了，那真可以称得起一个甜心了。为什么？因为这习气没有脱，这种习气就是欢喜人赞叹，不欢喜人家骂。

你要是这样的人就要发觉悟心了，“啊，我为什么怕人家骂呢？骂又有什么问题？骂谁呀？哪个被人骂了？赞叹又是赞叹谁呀？那我不知道。”你连一个谁都不知道，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颠倒呢？问你骂的是谁，你也不知道；问你赞叹的是谁，你也不知道。既然不知道，欢喜的是哪一个，不欢喜又是哪一个，什么道理就欢喜赞叹？什么道理就不欢喜挨骂？能把这个地方研究明白了，骂也没有问题，赞叹更没有问题，这根本都是虚妄的。赞叹我也是虚妄的，你骂我也是虚妄的。虚妄而生、虚妄而灭，你对生死的问题都没有弄清楚了，尽在虚妄里边生生死死，所以要赶快发觉悟心，你不欢喜的，要能欢喜。

‧看不见的偷

说：“法师你讲这个我作不到，为什么？不欢喜要能欢喜：我不欢喜偷东西，那我要再欢喜偷东西，你说这不是更颠倒了吗？”哎，讲得很有道理！你不欢喜偷东西，你怎么知道你不欢喜偷东西呢？你要不欢喜偷东西，根本没有一个偷东西的这个念头、这个想、这个心。为什么我现在讲这个问题的时候，你提出来说你不欢喜偷东西呢？你不欢喜偷东西，人看得见你不欢喜偷；看不见呢，恐怕最欢喜偷啊！那么说看不见，什么地方看不见？你那心里头天天打妄想，天天偷东西你不知道。心里边想这个、想那个，这也是等于偷东西一样的。所以，你要不懂得偷东西，根本就不会提出这个问题来了。

你以为这个问题提出，对这位法师来讲就是很有道理了，可以把这位法师辩论住。其实，你要是能辩论住这位法师，这位法师那就不可以称法师了，那就叫“师法”——以法为师了。那么法师、师法，这掉过来，“师法”就是以这个法为师；“法师”，是法中之师。那么法师就是人天师表，他会“狮子吼，无畏说，百兽闻之皆脑裂”。那么你为什么和法师辩论不住呢？因为你还不知道你心里天天偷东西，法师早就知道了；早就知道你心里天天偷东西，所以你说你不欢喜偷东西，这位法师就知道你最欢喜偷东西。人看得见的你不喜欢，你不偷；看不见的时候，你比谁都偷得多。偷一点不够、再偷一点，偷得越多越好。

这是我们人这个习气，你不欢喜的什么呢？不欢喜挨骂。这是我知道的，人人都不欢喜挨骂。你要是能欢喜挨骂了，说：“那我不变成一个软弱无能的人？”那么你不软弱，你又有什么能？说说看啊！软弱无能，你要能软弱无能，那就变成万能了！人，为什么不成佛呢？就因为自己太刚强，又怕打又怕骂，又怕人家譭谤；就因为这么多怕，所以总也不开悟。为什么你怕？因为你自私。为什么你怕？因为你自利。为什么你怕人骂？说“骂我没有面子了”，你这就是自私嘛！什么叫面子呢？面子多少钱一斤？真是，就是颠倒才这个假面具挂到面上，“喔，你看我，我是谁”，你是鬼！你要不是鬼怎么会有个你？说“那么有‘我’的都是鬼吗”，将来都有机会。所以只要你欢喜去作鬼，都有机会。那么你欢喜作佛呢？也有机会。所以你自己想想看，想要作什么都可以的：你要作鬼，就有个你；你要作佛，就要没有你。

我们现在在这儿学佛法的人呢，都有多少看得破了，还有多少没有看破；也有多少放得下了，还有一点点没有放下。所以你要把这个没有看破的也看破了，没有放下的也放下了，那时候就自在了，那时候是最快乐、最自由了。

‧学佛法，要先学不要怕骂

人学佛法，要先学不要怕骂，谁骂你，那就是你的善知识。说“师父骂我了”，师父爱护你才骂你呢；要不爱护你，不骂你的。说“那以后我希望师父多骂我一点”，你希望，那又是错了！所以佛法就是在这一点点上：你没有希望的，要得到了，那就是真的；你有希望，得到的，那又变成不是真的。你看，不可思议就是在这个地方！这个不可思议，就是你没有这么想，它就是这样的；你要这样想，它又不这样子－－这就是不可思议。

那么，好像我没有骂人，他说我骂人了，这也是不可思议。我没有要杀人，他说我要杀人，甚至说我已经杀人了，这就是不可思议了。为什么人家说我骂人，就因为我骂人，所以才有人说我骂人；为什么有人说我杀人，就因为我杀人，所以才有人说我杀人。你们相信不相信这个道理？那么说是：“我们听说你没有骂人，人家说你骂人。你现在自己承认你骂人，人家才说你骂人。”不错，我说这个道理是“无有定法”的道理。

因为在往昔我骂过人，不要说往昔，就是今生来讲吧，我在十二岁以前专会骂人；谁都骂，没有一个人不骂的。你就是总统、皇帝，无论哪一个我都骂，好人、坏人一起骂。在十二岁以后才知道：“喔，我怎么尽骂人呢？这个是不对的，不要骂人了。”以后不骂人了。

但是我骂人的时候，没有人敢骂我；我不骂人的时候，很多人都骂我了。他骂我之后，就说我骂他了，就好像这一次，不是那个本人说我骂他的，旁边的人故意这么歪曲事实，说我骂人了。所以我刚刚一听，“这奇怪，怎么他会说我骂人呢？”等一等我也开悟了：就因为我骂人，所以人家才说我骂人嘛！你看，这虽然是很浅的一个道理，你们要能这样想什么问题也就没有了。人家骂你，你想：“哦，是因为我骂过他，所以现在他骂我来著。”那么你作徒弟的要叫师父骂一顿，那不算一回事的，不是很没有面子的一件事。所以呢，这个没有问题的。

那么杀人也是这个样子，为什么有人说我杀人呢？因为大约我前生或者杀过人；我不但前生杀过人，或者我今生……“喔，你今生也杀过人吗？”我没有杀过人，我杀过蚂蚁、杀过虫子，或者那个蚊子正咬我呢，我一巴掌把牠打死了；这个，小的时候这都很容易作的事情，这都是杀生。所以不一定要杀人，才受这种譭谤，你要杀过生，人家也会说你杀生。

因此，你这样要一想：“这没有问题的，他说我杀人就杀人囉！”这样一点问题都没有了！也不要说：“这个杀人是不好的事情，你说我杀过人，那是不行的！”不行又怎么办呢？那你就把他杀了嘛！又不可以的，是吗？不可以就算囉！所以就没有事了。“道”，就在这个地方：你能忍、能让、能吃亏，这都是本事。所以你们无论到什么地方，能被人骂一顿，那是我的好徒弟！能被人打一顿，那是我的好徒弟！能被人看不起你，那是我的好徒弟！和你师父一样那么没有出息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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