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3)身似瘡疣[1],莫為兒孫作遠憂[2]。憶昔燕山寶[3],今日還存否?嗏!畢竟有時休,總歸無後[4]。誰識當人,萬古常如舊[5]。因此把桂子蘭孫一筆勾[6]。
解:[1]疣泛指贅瘤腫物。謂我們這個幻身,如瘡毒腫瘤,使自己受苦。「身是罪藪」,洵非虛語。[2]不要為兒孫作馬牛。[3]從前竇燕山,費盡心機,教成五子,名揚天下。今日什麼也不存在!如水中泡沫,浮幻的影子,剎那即減也。[4]世間萬事萬物,皆是無常,須臾變幻,沒有可戀。早期自度,休得自誤。[5]要覺悟到,我們人人本具的眞如本性,卻是永恆長存,永不生滅。何不求證此眞常淨妙之本地風光,而常妄情於後代賢達之癡情乎?[6]把希望子孫成龍成鳳的癡妄情想一筆勾。
釋:人的身體是四大和合的假相,看外表相貌堂皇,察其內膿血腥穢。生老病死苦,人人難免。遍身瘡疣浸襲,有如浮囊渡海,朝不保夕。那能把這個寶貴的時光花在為子孫顯貴的浮名上呢?就拿竇燕山來說,雖然教成五子,名播海內。現在看起來,還不是像舞台上演的一場假戲,戲散後,空無所有。生死路險,無常迅速,世間一切皆不常久的。生命有限,得罷休時且罷休。再如,你雖為兒孫著想,但後輩能體諒你的艱辛創業,繼承你的志願嗎?所以說積財以遺子孫,子孫未必能守;積書以遺子孫,子孫未必能讀;惟有積陰德於冥冥之中,而子孫自食其報。孔子讀周易謂:「積善之家必有餘慶,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。」古訓昭然,應銘之座右。
(4)獨佔鰲頭,漫說男兒得意秋[1]。金印懸如斗,聲勢非常久[2]嗏!多少枉馳求,童顏皓首[3]。夢覺黃粱,一笑無何有[4]。因此把富貴功名一筆勾[5]。
解:[1]獨佔鱉頭,比喻中狀元。這是男兒最得意的時候了吧。[2]佩掛金印大如斗,可以煊赫一時。但轉瞬即逝,可憐不常不久。[3]噯!多少人白白花了許多功夫,昔日童顏,轉眼白了少年頭。眞是枉馳求,空悲切![4]到頭來,黃粱夢醒,俱是過眼煙雲;眼光落地,一雙空手見閻羅。[5]奉勸君,百年渾是戲文場,頃刻一聲鑼鼓歇,不知何處是家鄉。何不早回頭,把富貴功名一筆勾,做個清涼漢,撒手往西方,位居不退,快樂無疆。
釋:寒窗十年,磨穿鐵硯,一旦得中了狀元,好不威風。但時光如駛,片刻也不能停留,雖有斗大的金印高懸著,這聲名威勢是不能長久的。世上知有多少人,枉自向外奔馳,求名求利,今日童顏,轉瞬間,就變成白髮蒼蒼的老人了,眞如一場黃梁大夢。相傳呂洞賓學成趕考,路過邯鄲縣住宿,客中燒火做飯,忽然倦臥入夢。夢見少年登第,出將入相,貴顯無比。後來打了敗杖,貶官殺頭。一夢驚醒,鍋裏的黃粱飯,尚未煮熟。由此息了攫取功名的想法,學仙於漢鍾離,排入八仙之列。後至黃龍山為晦機禪師所服,皈依佛門,為教化徒眾,乃著道服,令弟子誦:「無量壽佛」。有詩曰:「畫破瓢兒敲碎琴,從今不煉汞中金。自此一見黃龍後,方悔從前錯用心。」這便是呂純陽棄官求仙,最後又捨仙投佛的歷史。而我們這苦惱眾生,卻在迷妄的境界,夢幻泡影中,以假為眞,持顛倒見,如酒醉之人,不能覺醒;一旦覺醒,自覺好笑。普勸世人,功名富貴,本無所有,只不過過眼煙雲,切不要迷惑在富貴功名的幻夢中。做個清白人,不為富貴所動,更不要貪求享福。要知道享福必然要造罪,招致後苦,為三世怨,生生相報,無有了期。
(5)富比王侯,你道歡時我道愁[1]。求者多生受,得者憂傾覆[2]。嗏!淡飯勝珍饈[3],衲衣如繡[4]。天地吾廬,大廈何須構[5]。因此把家舍田園一筆勾。
解:[1]家財田產,富比王侯,雖然是歡喜事,僧家卻看得是無盡憂愁。[2]有了錢,雖然享受自在;可是又怕盜搶,又怕火燒,連自己妻子兒女也不相信,日夜憂愁著害怕損失。所以佛說,錢是毒蛇。既能成就人善法,又能使人造惡。飽暖思淫欲,所以錢財是毒蛇。[3]噯!粗茶淡飯,只要能吃飽肚皮,心中無求,自在無為的快樂,勝過那美味珍饈。[4]百衲寶衣,只要遮蔽身體,抵御寒冷,胸懷淡泊,安貧守道,比那身穿錦繡莽袍的帝王還要自在。順治皇帝不是丟了皇帝的寶座,以一個貧民的身份,出家當和尚嗎?[5]隨所住處恆安樂,盡天地間,無非我安居茅廬,而且不須要勞心營造。因此把那個勞勞碌碌廣置田宅的思想一筆勾。
釋:錢多了,是很歡喜的吧。但我看,財多並非是福,卻反因此而憂愁,多生煩惱,日不思飯,夜不安枕,無有片刻安寧。有錢人千方百計想賺錢,絞盡腦汁,妄圖百年大計。但又怕營業失利,思前慮後,憂心忡忡,惶惶不可終日。坐不安寧,思多憔悴,又損身體,只不過是一個守財奴而已。那能比得我受用自在、無憂無慮的道人生活。淡飯勝美味,那還用說嗎。前人有詩說:「青菜豆腐著鹽炒,粗茶淡飯一腹飽。日餐三頓能足腹,安樂自在無煩惱,身穿百衲無價寶,莽袍錦繡多煩惱。天地即我結茅處,何必營謀家園好。若信山僧閑言語,管取快樂直到老。」
(待續)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