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我到亞洲去,都覺得當地的社會,也就是我們所謂的「落後」社會,對我們靈性的修習及觀想都有特別的助益。
記得幾年前我們曾去了一趟印度,當時驟然由西方社會置身古東方的印度,引起我不小的文化震驚。這次的中國之行,也引起了我的文化震驚,然而這個震驚並不是在抵達中國時產生的,反而是在由中國回到美國時所感受到的。在這裏我要特情申明,我並不是回到萬佛城時感到了什麼震驚,回到萬佛城時,我覺得十分輕快,好像回到家一樣。事實上我對其他任何地方都有一種陌生感。但這次由中國回到美國來時,我對美國的感受比對中國還陌生。
寧波天童寺原址修竹茂密,清靜宜人。攝影╱恆朝
談到這次的中國之旅,我還要說明一點,那就是我所有的感覺恐怕都是個人膚淺印象。提供給大家參考。
我記得我們是五月四日抵達中國上海,當晚住進龍華寺賓館。頭幾天我們曾到市內的圓明講堂、玉佛寺、靜安寺參觀,並拜會了一些人,但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在準備三壇大戒的傳戒工作。
天童寺「敬佛」御書,令人肅然起敬。攝影╱恆朝
這次戒子有一千二百多人,其中過半數為受比丘、比丘尼具足戒,其他的則為在家人,來受五戒或菩薩戒的。他們受的菩薩戒不是十重四十八輕戒,而是簡化了的菩薩戒,我認為是太懈怠了一些,但有的人認為這樣比較「方便」。
為期三星期的戒期結束後,我們於五月二十六日乘火車到寧波參拜了天童寺、阿育王寺、七塔寺。並在阿育王寺看了佛的舍利子。
隨後我們由寧波轉乘渡輪前往普陀山,這是觀音菩薩的道場,在普陀山待了三、四天,下山後再乘輪船回上海,休息一天後,坐小型巴士轉往上九華山——地藏菩薩的道場,在該山停了三、四天,參拜了—些廟,再坐原車回上海,休息一兩天後,即搭機前往成都,準備上峨嵋山。在上峨嵋山的路上十分顛簸不平,在峨嵋山大家本想多待些時候,但因為種種理由,提前結束行程。回到成都參拜了一些寺廟後,即搭機北上太原,準備登五台山——文殊菩薩的道場,在五台山住了三天,乘車回太原。沿路崎嶇不平。
眾人參訪九華山拜經台,途中景色怡人。攝影╱恆朝
中國大陸很多公路仍在鋪設之中,路面用泥巴及石子鋪成,上澆瀝青,瀝青是用人力以小桶輸送,好像沒有機器代勞,全是人工鋪設,所以坐車行路不僅時間長,也頗吃力。
朝拜五台山後,大家在太原略為休息,即乘飛機轉赴西安,在西安郊外我們看到了玄奘大師及道宣律師的道場,也到了法門寺,看了文殊菩薩曾說過的佛手指骨。我們也去了終南山。之後由西安直飛上海。休息之後,即前去蘇州,朝拜了寒山寺、西園寺、靈岩山寺。該寺設有佛學院。
| 恆實法師在觀音洞虔誠取水,僧人謙虛還禮。攝影╱恆朝 |
以上就是我們本次參拜行程的大致情形,我們與人交談時,也多少知曉了一些其他省和其他地方的情形,但所得到的資料是否正確,就很難講了。
在談我由中國回到美國後,所感受到的強烈文化震驚之前,我想先講講我對九華山及終南山的印象。在我見到這些山之前,認為這些山之所以稱為山,是一種隱喻,因為這些地方有許多佛教的道場,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感覺,所以稱為山,但實際上,這些山真的是雄偉險峻,特別是九華山及終南山,可以說是中國山水晝的範本。山頂高聳,直插雲霄,氣勢磅礴,山路由大石塊鋪成,每一石塊大的三英尺長,重約一百五十至二百磅,石梯直上山頂,至少有幾英里長,其所需之時日及人工,必定不在少數,且時至今日,修理維護仍靠人工,我們看見工人以繩子綁竹子挑這些大石塊,徒步上山鋪路,用盡力氣和血汗,以方便人們朝山,真是功德無量。我們這些朝山人,真應該衷心感謝。這些山實在很雄偉,有的還很難爬,除非體力良好,否則還真爬不上去,我們的體能算是不錯的,但在登山之時,也還費了不少力量。
陪同我們的人也為我們担心,怕我們體能不夠,要我們多休息、多進補,當然我們拒絕了。他們說我們一天吃一餐,絕對不可能有力氣這樣爬山。但事實證明,他們一天吃三、四餐的,反而先累倒。而我們卻愈拜愈有勁,愈往上爬愈有力氣。所以這說明一日多餐,對體力的增強並無好處,恐怕反而消耗更多體力。
在我的印象中,不論佛教或其他宗教,如基督教、回教、道教等,或其他任何以靜慮冥想為傳統的信仰,都有一共同的認識,都認為物質與官能的感受是虛幻不實的,對精神靈性上的發展與覺悟,以及對人與天或神的結合,能形成一種障礙。
換言之,只有當我們對日常物質世界的存在,能達到無動於衷的境界時,才能走通這條通向聖靈的道路。佛教對這一點特別的注意,非常著重對六根的調伏,不令其為色聲香味觸法所轉,這一點做到之後,才可以開始參禪打坐。也就是這位智自在法師所講的,修行人要修到對世間上一切外在的東西都不產生興趣,連對自己的身體都沒有興趣裝扮了才行。
我所要講的是:每次我到亞洲去,都覺得當地的社會,也就是我們所謂的「落後」社會,對我們靈性的修習及觀想都有特別的助益,尤其是這次在中國,我的感受更是深刻。
中國由於機械文明不如西方發達,物質也較缺乏,但也正因如此,外界的誘惑少了許多,更有助於我們精氣神的收攝,使我們參禪觀想時,更能集中意志。
這種感受,在我們一抵達中國時,即深深地感覺到了,我當時立刻鬆了一口氣,覺得不需要像在舊金山機場或美國時那樣,時時得提高警覺,因為在美國及西方社會,不論是廣告牌、或音樂、氣味、仕女的衣著、舉止等等,在在都針對著我們的六根門頭,極盡刺激誘惑之能事。我並不是說中國人就都因此而變得善於冥想,我是說假如你的生活方式,是常要集中精神觀想的話,那中國的社會環境,我可以肯定地說是比較合適的,那裡聽不到誘人的音樂,看不見刺激人性的廣告牌,對攝心及持戒方面容易多了。
| 九華山地藏殿前眾僧合影。攝影╱恆朝 |
中國大陸人們出門大都騎腳踏車,或坐公共汽車,因此沒有新款汽車來分你的心。穿著都很樸素,沒有花花綠綠,坦胸露臂的時裝引人注目。鄉下地方仍以驢子、馬、牛等牲口作為主要交通工具,有時乾脆就徒步行走,在這種環境之下,人的神經自然鬆弛下來,生活的節奏也跟着緩慢下來,農業社會那種悠閒從容的生活態度,使人更能安心於自己手邊的事,不會總想往外跑,或覺得應該出去活動活動,或幹點什麼事情才行,換言之,對精氣神的外漏可少得多。
西方社會則正好相反,物質文明高度發達,時時刺激著我們的六根門頭,令其往外奔放流逸。因此,身處西方世界,未來如何在物欲遍橫,收攝六根並從中超脫,實是吾人須仔細深思的問題。
吾人身處萬佛城,這個保有東方質樸,又不受西方物欲衝擊的地方,融合了東、西兩個世界中自由、開放而又不令人心神向外馳蕩的優點,因而,萬佛城實在是塊福地,我回到城內來,倍覺珍惜。
此次中國之旅,令我了解到東、西方兩個世界所面臨的優缺點。我所體會的是,世事並不如當我第一次離開時所想像的那麼單純,世事總也是甜中帶苦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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