性是萬物的本體

我曾寫談性一文，刊載於一九八五年元月份第一七六期本刊，其內容所談乃局限於佛法中的性字闡義，而不及其他。 我國自秦漢以來，學者對於性的說法頗不一致。孟子言性善，荀子言性惡，揚雄說善惡混，程頤說性卽理也，朱子說性之為體，正以仁義禮智之未發者而言，不但為 視聽作用之本而己也。古來學者，各執一詞，使人無所適從，後世學者又如何能了解清楚。為了要研究這個問題，我們應當先把性的定義厘訂清楚。

性就是萬物的理體、本體，是形而上學的最高理論，可以說是萬法的眞理與根源。我們所看見的一切山河大地，形形 色色，氣象萬千，都是宇宙萬有的現象，它的背後或者說是它的內涵，還有一個眞實的、永恆的、不變的、空寂的、看不見的、摸不著的本體。佛法稱之為性，性與 相從來不相離，它的本質是性體，而其表現到外面的是現象，相是由性體中變現出來的。

有人說這個本體的性，既難說，又難懂，我們費了很大的功夫去研究它，也沒有什麼效用，可以不必談它，只研究現 象，如科學與民主，還可以有實際的用處，豈不好嗎？這就是凡夫之見，因為凡夫只認得相，而昧了性，所以永遠不能脫離生死輸廻，沉淪苦海，永不能拔。

性既然這樣重要，各家學說又不同，我們只能將古代有代表性的人物，簡單摘要的略為一談。

老子的道

老子所說的道就等於佛家所說的性。老子是古代聖人，他對於性還摸著一點邊。他說：「有物混成，先天地生，寂兮 寥兮，獨立而不改，周行而不殆，可以為天下母，吾不知其名，字之曰道。」莊子又發揚光大之，曰：「道在稊稗，道在屎溺。」「天地與我並生，而萬物與我為 一。」所以憨山大師說：「老之有莊，猶孔之有孟。」老莊學說在中國古代學術界放一異彩，其參悟境界之高，實非儒家所能比擬。所以鳩摩羅什大師來中國譯經， 幸有高僧四聖——生、肇、融、叡為之輔佐，此四公不但精邃儒學，且兼通老莊，故藏經出什公之手者，雖理深辭密，而均能曲盡其妙，最合中國人之口味。

朱子論性

朱子是我國中古時代儒家的代表人物，又是理學家之中堅份子。他集儒學之大成，也可以說他的思想就是儒家思想。 關於性的解釋，在朱子文集或語錄中隨處可見，其基本觀念是「性則純是善底」，文集中有一段是這樣說的：

「論性要須識得性是個甚麼事物，程子性卽理也，此說最好。今且以理言之，畢竟卻無形影，只是這一個道理。在 人、仁義禮智也，有如此道理便作得許多事出來，所以能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也。譬如論藥性，性寒性熱之類，藥亦無討論這形狀處，只是服了後，卻做得冷做得熱底 便是，性、便只是仁義禮智。」

朱子把性比作藥性的性，例如大黃是寒性的，降火最有效，但是你要看大黃的外表，看不出來它有寒性降火的形像， 所以朱子說只是一個道理，卻無形影，故又稱讚「這樣說來，朱子也不知道人人本具的眞如本性是不善不惡，一塵不染的。這個本性稱之為眞心亦可，稱之為本來面 目亦無不可。而朱子所說的性只是識，稱之為妄心亦可，稱之為無明煩惱亦無不可。

修行不難，只要見性。

由此可知從古以來，除老莊外，我國諸子百家，雖各有專長，而對於性的問題皆不甚了了。至於後代的大學者、理學 家、哲學家、國學大師，對於性的內容涵義，似乎很少有透徹的認識。禪宗主張見性，其實各宗各派哪一個法門都是教人見性的，見性必先把妄念去掉，保持心中清 淨，一念不生，沒有分別執著，分別是第六識，執著是第七識，要把這兩識轉為妙觀察智與平等性智，則第八識也就隨轉為大圓鏡智。大圓鏡智就是性體。

我們眾生無始以來卽執著此肉身是自己，其實這四大假合之身是虛妄的；我們的妄心——受、想、行、識也是虛妄 的。從來也未想到我們還有一個常住眞心，性淨明體。平常日用方面都是以妄心作主，所以就落個迷眞逐妄，苦海無邊。

性就是我們的眞心，楞嚴經云：「佛言：善哉阿難，汝等當知，一切眾生，從無始來生死相續，皆由不知常住眞心， 性淨明體，用諸妄想，此想不眞，故有輪轉。」這意思是說一般眾生皆以妄心用事，妄心卽是妄想，有妄想自然攀緣六塵，分別人我是非，因而起惑造業，流轉生 死。故修行人應該能夠辨別孰眞孰妄，眞心無念，起念卽妄，離念則無分別，眞心卽現前，生死卽了。如果知道這樣簡單明瞭的修行方法，又何必研究什麼一千七百 則公案，又何必受祖師棒喝交馳的威脅，假如眞能放下萬緣，死心塌地的依教奉行，成佛作祖並非難事，而且也不需要三大阿僧祗劫。金剛經上說：「信心清淨，則 生實相。」信心清淨就是沒有妄念，若能斷掉一分妄念，實相便現前一分，實相現得一分，便是證得一分法身，登上初住位，到了初住卽不退轉，一步一步的進修乃 至成佛。佛是眞語者、實語者、如語者，佛所說的話都是由「眞」如「實」相中發出來的，也是「如」其所自證者而說，我們應當信而不疑。天下滔滔，古往今來， 除歷代祖師高僧外，有幾位眞正了解性的眞面目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