僧肇、東 晉時代陝西長安人。前於本刊第一八一期僧肇般若無知論芻解一文中，已將其平生事蹟略為一提。他幼年家庭生計艱難，靠代人抄書維生，在他抄寫的過程中，讀到 了不少的經史典籍，同時也增進了他的國學知識，對於老莊文集，尤感興趣，認為是上求形而上學的門路，後來讀到三國時代吳支謙翻譯的維摩詰經，乃歡喜頂受， 一再披覽，感其有所指歸，因而出家，以全副精神深入研究大乘佛教經律論三藏典籍，聲譽昭著，宿儒英彥，莫不景仰。

姚秦弘始三年（公元四Ｏ一年），皇帝姚興派人迎請高僧鴆 摩羅什至長安，因姚興對佛學甚有研究，竭誠信仰。他請羅什的目的是要他翻譯佛經。當時以政府的財力，集合全國的英才，從事於譯經的工作，其所譯出的經論有 三百八十四卷之多，這在中國佛教史上是一件大事。

僧 肇當時卽拜羅什為師，從其受學，深得賞識。羅什的弟子都是了不起的人物，他手下有所謂四聖十哲，這四聖就是僧肇、僧叡、道融、道生。在羅什譯完大般若經之 後，僧肇就把幫助譯經時聽講的心得寫了一篇般若無知論，呈請羅什核閱。羅什看了之後讚賞不已，對僧肇說：「吾解不謝子，辭當相揖。」認為他對般若空宗的理 解已達到相當程度，而且文辭優美。此外他尚有兩篇很有分量的文章，一篇是不真空論，一篇是物不遷論。

不眞空論所說的理論是宇宙間的一切萬物是否真正存在的問 題，他從有無、本末、體用、主客各角度看，一切都沒有自性，都是空的。如何了解性空是要人們經過般若智慧去觀照實踐，就萬物之假有觀察出他的本性空寂，從 而達到人生的最高境界根本解脫。

不 眞空論的內容是講空，不眞就是空的意思，說一切事物都不是眞實的，無自性的，因而也就是空的，由此可知其關鍵在不眞二字。不眞空論這個題目可能會有人誤 會，以為所談的乃否定眞空妙有的眞空，所以我認為應當改為「不真即空論」較為明白。不眞空論所談的主要論題是般若正智。般若的中心思想就是無住，無住就是 不著有也不著空。僧肇在論中提到：

「夫至虛無生者，蓋是般若玄鑒之妙趣，有物之宗極者也。 自非聖明特 達，何能契神於有無之間哉！」這意思是說，佛家所講的最高般若正智，極為幽深玄妙，它是寂寥虛曠，無有生滅，是萬有事物根本與所依，這就是指實相般若而 言，如此精深的學說，若是沒有特殊明達的聖智，那能體悟到既非有又非無的崇高理論呢？

他在論中又說： 「中觀云：『物從因緣，故不有；緣起，故不無。』尋理即其然矣。所以然者，夫有若眞有，有自常有，豈待緣而後有哉？譬彼真無，無自常無，豈待緣而後無也？ 若有不能自有，待緣而後有者，故知有非眞有；有非眞有，雖有不可謂之有矣。不無者，夫無則湛然不動，可謂之無。萬物若無，則不應起，起則非無，以明緣起， 故不無也。」

他引龍樹菩薩的中觀論作為說明的根據，中觀論是說，萬物 都是仗因托緣而形成的，不過是因 緣結合而現的假相，緣聚則生，緣散則滅，等到因緣離散的時候，萬物也就跟著消滅了，所以說它是不有。但是在因緣結合而生起的時候，它還是有一個假相在，所 以說它是不無。再者如果它是眞有，它應當永遠保持存在，它也不必仗因托緣而後才有。如果它是眞無，它就應當永遠不存在，而並不需要等待因緣消失而後才無。 這一段的意思，總結來說，在生滅的現象界中，萬物的生起和壞滅都是以因緣條件的結合或消散為轉移，沒有獨立的自性、自生、或自主，所以雖是有也是假有，以 這種理論觀察世間現象，很容易理解到客觀物質世界的虛幻。

不有不無的理論，可以淺說，也可以深說。淺 說就是前面所說的一篇大道理。若往深裏說，不有、即不可執有，就是不要把萬物當作眞有，了解此意之後，即可會相歸性。何謂會相歸性，因為性體（即哲學家所 稱之本體）本來就是沒有相的，性體是空空洞洞什麼都加不上，禪宗六祖所說的「本來無一物」，卽指此而言。所以若能不著相，則心中清淨，一塵不染，卽與性體 相應，修行到此地步，卽是禪宗所說的「明心見性」，這是不有的眞正含義。

再提到不無，不無、卽不可執 無，執無就是認為什麼都沒有，這樣就容易流入於頑空、偏空、斷滅空、惡取空，這都不是正道，所以佛法雖然是教人會相歸性，但亦不可破壞假有的名相。有體必 然有用，不著相是對的，但是也不能滅相。這是雙遮雙照，謂之遮照同時亦可，謂之寂照同時亦可，謂之空有不二，性相圓融，亦無不可。這種境界已達到無相而無 不相，無為而無不為。

僧肇從羅什那裏學到了般若學的理論體系，般若是大乘空宗 最重要的學說，也是大乘的基本哲學思想。金剛經是其代表作。千百年來國人持誦金剛經者大有人在，而眞能體會到觀融二諦、空有同時之義者，似乎不太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