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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僧空海入唐求法記

梁容若

舊唐書日本傳,畧記空海入唐年代,太平御覽及冊府元龜諸書承之。但新唐書日本傳則誤其留學三年為二十餘年。文獻通考四裔考襲其失。黃遵憲日本國志始著其開真言宗,創平假名等事。董康著書舶庸譚有空海傳,乃全譯日本名人辭典,多中世紀附會傳聞之詞。空海在日本宗教文化史上,貢獻極大,地位重要,傳其事者多至六百五十餘種。惟侈陳怪異,穿鑿附會者頗多。今總合現代學者研究之結果,鈎稽較古近眞之史料,畧記其入唐學佛始末,以備中日文化交通史之一頁云。

一 少年之空海

唐代宗大曆九年(西元七七四年)六月十五日,不空國師卒於長安大興善寺,皇帝為之廢朝三日,贈司空,追謚大辯正廣智三藏。不空者本北印度婆羅門族。東來事金剛智三藏,受五部灌頂,並嘗奉遺旨赴印度及師子國(錫蘭)求法,天寶初還京。前後語密教經規七十七部,一百二十餘卷,歷玄宗肅宗代宗三朝,皆為灌頂國師,蓋中國密教之盛,此時為最。不空傳法三十餘年,入室弟子頗多,其著者有五台山金閣寺之含光、長安崇福寺之惠朗、保壽寺之元皎及覺超、新羅之惠超等。均得金剛界一部。而青龍寺高僧惠果,號畧修,少事不空,穎異篤學,蘊德持法,年二十八,兼得兩部師位,紹密教正傳,代宗德宗二帝尊為國師。日本大僧都空海,實以不空卒之年(日本寶龜五年)生,其後渡唐受法於惠果,為日本真言密教高祖,故東土傳說以空海為不空三藏後身云。

空海灌頂號曰遍照金剛,俗姓佐伯直,讚岐國多度郡(今日本四國香川縣善通寺)人也。父田公,母阿刀氏,生而穎慧,五、六歲鄰里間稱神童。延曆七年入京師(奈良),時年十五,隨外舅二千石阿刀大足受論語,孝經及史傳等,兼習辭章。年十八遊太學,入明經科,就直講味酒玄成讀毛詩尚書,問左氏春秋於岡田博士,博覽經史。尤喜佛書,著「聾瞽指歸」,申學道之志。年二十,從槇尾山石淵寺僧勤操落髮為弟子。勤操秦姓,和州高市郡人,漢人後裔,三論宗名僧也。從受「虛空藏求聞持法」(一卷唐善無畏譯)。延曆十四年(西元七九五)四月十九日受具足戒於奈良東大寺戒壇院,以勤操為師主,受戒佛前發誓曰,「我入佛道,每求知要,三乘十二別部,心中有疑,未以為決。仰願諸佛,示我至極。」一心祈請,因得善無畏譯「大毘盧遮那經」(即大日經七卷)於久米寺塔下,殫精誦讀,未能全解,因有入唐請益之志。

延曆十六年,年二十四,著「三教指歸」三卷,仿子虛上林賦之體,論儒佛老之旨趣,其假名乞兒即以自況,而為佛教張目者。自後從事於俱舍、成實、法相、三論、法華等經典之研究,努力於唐音漢籍之學習。蓋嘗於名山絕巘之前,石壁孤岸之奧,超然獨往,淹留苦練。嚴冬深雪,著葛衲而顯露行道,盛夏酷暑,絕食穀粒而日夜懺悔。其篤於學佛也如此。

二、入唐經過

延曆二十三年(西元八O四)日本第十七次遣唐使受命西渡,大使為藤原葛野麻呂,副使石川道益,判官菅原清公,高階遠成等。空海與還學僧最澄(傳教大師)留學生橘逸勢等均奉勅從行。五月十二日由難波津解纜。空海與大使、副使橘逸勢等共乘第一舶。判官菅原清公,最澄等乘第二舶。判官三棟今嗣並錄事等乘第三舶。第四舶為高階遠成譯員醫師等。四舶七月六日發肥前國田浦,順風而行。

次日晚風雨,波吞舵聲火信不通,他船不知所往。第一舶孤舟輕棹,顛簸於鯨波蛟霧之中,擎曳於颶風商飈之前,早瞻旭日,夕指北辰,乍西乍南,凡四十三日,抵福州長溪縣赤岸鎮海口,時八月十日也。當時日本使舶,率由揚子江口向蘇、揚。閩疆僻左,罕覩外人,州吏閉船待命。空海乃代大使上福州觀察使書有云:「乍見雲峯,欣悅罔極,過赤子之得母,越旱苗之遇霖。」又謂「願垂柔遠之惠,顧好鄰之義,縱其習俗,不怪常風,則涓涓百蠻,與流水而朝宗舜海;喁喁萬服,將葵藿以引領堯天。」

刺吏閻濟美閱之感動,因開船存問,給資糧,借屋十三煙,並奏長安取行止,全船感激流涕。數十日勅令至,大使給七珍鞍。十一月三日,一行二十三人,溯閩江向長安,空海與焉。餘人及來舶則回航明州(甯波),以待大使之歸。

空海從大使陸路過錢塘上流,出杭州,循運河而北,經蘇州淮陰,溯汴水至洛陽,西入函關。十二月二十一日抵上都長樂驛(萬年縣東十五里),時唐德宗貞元二十年也。二十三日內使趙忠將飛龍家細馬二十三頭來迎,兼持酒脯宣慰。由春明門入城,居皇城外宣陽坊官宅。始知同發之第二舶判官菅原清公等於九月一日抵明州,十一月十五日先大使祗長安。二十四日國書貢物附監使劉昂獻上,皇帝嘉納。二十五日於宣化殿朝見。次年二月十一日大使藤原葛野麻呂等東歸。空海與橘逸勢勅准留學,居西明寺永忠和尚故院。西明寺倣天竺祇園精舍而建,為唐代名剎。永忠則日本高僧,大曆初至唐留學,習經論音律,日本延曆末歸國者也。

三、受法於惠果

空海於國內曾從僧勤操受「虛空生藏求聞持法」,又熟讀「大日經」,故於當日隆興之密教,特為傾慕。周遊諸寺,訪擇師依。五月下旬與西明寺志明,談勝等五六人,同往謁惠果阿闍梨(密教教授意)於青龍寺東塔院(今長安西南郊外祭台村之石佛寺)。和尚乍見,含笑喜告曰,「我先知你來,相持久矣,今日相見,大好大好。報命欲竭,無人付法,必須訴辦香華,入灌頂壇。」即歸本院,營辦供具。

六月上旬,入學法灌頂壇。是日臨大悲胎藏大曼荼羅,依法拋花,偶然着中臺毗盧遮那(大日)如來身上。惠果讚曰「不可思議,不可思議!」即沐五部灌頂,受三密加持。從此以後,受胎藏之梵字儀軌,學諸尊之瑜珈觀智。七月上旬,更臨金剛界大曼荼羅,重受五部灌頂,亦拋得毗盧遮那。惠果驚歎如前。八月上旬受傳法阿闍梨灌頂。蓋三月中畢「受明」「傳法」兩種灌頂。玉堂寺僧珍賀等妒之而不能阻。

惠果以眞言秘藏,經疏隱密,不假圖畫,不能相傳,則喚供奉丹青李眞等十餘人圖繪胎藏金剛界等,大曼陀羅等十鋪。兼集二十餘經生,書寫金剛頂等最上乘密藏經。又喚供奉鑄博士楊忠信新造道具十五事。圖像寫經,漸有次第,因告空海曰:「吳昔髫齡之時,初見(不空)三藏。三藏一目之後,偏憐如子。入內歸寺,如影不離。窃告之曰,汝有密藏之器,努力努力。兩部大法,秘密印契,因茲學得矣。自餘弟子,若道若俗,或學一部大法,或得一尊一契,不得兼貫。欲報岳凟,昊天罔極。如今此土緣盡,不能久住,宜將此兩部大曼荼羅,一百餘部金剛乘法,及三藏轉付之物,並供養之具等,請歸本鄉,流傳海外。纔見汝來,恐命不足。今則授法有在,經像功畢,早歸鄉國,以奉國家,流布天下,增蒼生福,則四海泰萬人樂,是則報佛恩師德——忠於國孝於家也。義明供奉弘法於禹域,汝其行矣,傳之東國,努力努力!」並語門人曰:「日本沙門空海,來求聖教,以兩部秘奧壇儀印契,漢梵無差,悉受於心,猶如瀉瓶。」惠果傳法事畢,遂於永貞元年(八O五)十二月十五日卒。世壽六十,僧臘四十。元和元年正月十七日葬於孟村龍泉大師塔側。會葬者弟子道俗千餘人,空海受推,為撰碑云:

大唐神都青龍寺故三朝國師灌頂阿闍梨惠果和尚之碑。日本國學法弟子苾蒭空海撰文並書。

俗之所貴者也五常,道之所重者也三明。惟忠惟孝,雕聲金版,其德如天,盍藏石室乎。嘗試論之,不滅者也法,不墜者也人。其法誰覺,其人何在乎?爰有神都青龍寺東塔院大阿闍梨法諱惠果和尚者也。

大師拍掌法域之行崩,誕迹昭應之馬氏。天縱精粹,地治神靈。種惟鳳卵,苗而龍駒。高翔擇木,囂塵之網不能羅之。師步占居,禪林之葩實是卜食。遂乃就故諱大照禪師師之事之。其大德也,則大興善寺大廣智不空三藏之入室也。昔髫齡之日,隨師見三藏,三藏一目,驚異不已。窃告之曰:「我之法教,汝其興之也。」既而視之如父,撫之如母。指其妙蹟,教其密藏。大佛頂大隨求,經耳持心。普賢行文殊讚,聞聲止口。年登救蟻,靈驗處多。

于時代宗皇帝聞之,有勅迎入,命之曰:「朕有疑滯,請為決之。」大師則依法呼召,解紛如流。皇帝歎之曰:「龍子雖少,能解下雨。斯言不虛,左右書紳,入瓶小師,如今見矣。」從爾已還,驥騄迎送,四事不缺,年滿進具,孜孜照雪,三藏教海,波濤唇吻,五部觀鏡,照曜靈台。洪鐘之響,隨機卷舒,空谷之應,逐器行藏。始則四分秉法,後則三密灌頂。彌天辯鋒,不能交刃,灸輠智象,誰敢極底。是故三朝尊之以為國師,四眾禮之以受灌頂。若乃旱魃焦葉,召那伽以滂沱,商羊決堤,驅迦羅以杲杲矣。其感不移晷,其驗同在掌。皇帝皇后,崇其增益,瓊枝玉葉,伏其降魔。斯乃大師慈力之所致也。

縱使財帛接軫,田園比頃,有受無貯,不屑資生。或建大曼荼羅,或修僧伽藍處。濟貧以財,導愚以法,以不積財為心,以不恡法為性。故得若尊若卑,虛往實歸,自近自遠,尋光集會矣。訶陵辨弘,經五天而接足,新羅惠日,涉三韓而頂戴。劍南則惟上,河北則義圓,欽風振錫,渴法負笈。若復印可紹接者,義明供奏其人也。不幸求車滿公當之也。沐一子之顧,蒙三密之教,則智璨玫壹之徙,操敏堅通之輩,並皆入三味耶。學瑜伽,持三密秘達毘鉢,或作一人師,或為四眾依,法燈滿界,流派遍域,斯蓋大師之法施也。

從辭親就師,落飾入道,浮囊不借他,油鉢常自持。松竹堅其心,冰霜瑩其志,四儀不肅而成,三業不護而善。大師之尸羅,於此盡美矣。經寒經暑,不告其苦,遇苦遇疾,不退其業。四上持念,四魔請降。十方結護,十軍面縛,能忍能勤,我師之所不讓也。遊法界宮,觀胎藏之海會,入金剛界,禮遍智之麻集。百千陀羅尼,貫之一心,萬億曼荼羅,布之一身。若行若坐,道塲卽變,在眠在覺,觀智不離。是以與朝日而驚長眠,將春雷以拔久蟄。我師之禪智,妙用在此乎。示榮貴導榮貴,現有疾待有疾,應病投藥,悲迷指南。

常告門徒曰:「人之貴者,不過國王,法之最者,不如密藏。策牛羊而趨道,久而始到,駕神通以跋涉,不勞而至。諸乘與密藏,豈得同日而論乎。佛法心髓,要妙斯在乎。無畏三藏,脫躧王位,金剛親教,浮盃來傳,豈徒然哉。從金剛薩埵稽首叩寂,師師相傳,于今七葉矣。非冒地之難得,遇此法之不易也。是故建胎藏之大壇,開灌頂之甘露。所期若天若鬼,覩尊儀而洗垢,或男或女,嘗法味而蘊珠,一尊一契,證道之徑路,一字一句,入佛之父母也。汝等勉之勉之!」我師之勸誘,妙趣在茲也。

夫一明一暗,天之常也,乍現乍沒,聖之權也。常理寡尤,權道多益,遂乃以永貞元年,歲在乙酉,極寒月滿,住世六十,僧夏四十,結法印而攝念,示人間以薪盡矣。嗚呼哀哉。天返歲星,人失惠日,筏歸彼岸,溺子一何悲哉。醫王匿跡,狂兒憑誰解毒?嗚呼痛哉,簡日于建寅之十七,卜塋於城邙之九泉,斷腸埋玉,爛肝燒芝,泉扉永閉,愬天不及,茶蓼嗚咽,吞火不滅,天雲慘慘現悲色,松風瑟瑟含悲聲,庭除菉竹葉如故,隴頭松檟根新移,鳥光激迴恨情切,蟾影斡傳攀擗新,嗟呼痛哉奈苦何!

弟子空海,顧桑梓則東海之東,想行李則難中之難。波濤萬萬,雲山幾千也。來非我力,歸非我志,招我以鈎,引我以索。泛舶之朝,數示異相。歸帆之夕,縷說宿緣。和尚掩色之夜,於境界中告弟子曰:「汝未知吾與汝宿契之深乎,多生之中,相共誓願,弘演密藏,彼此代為師資,非只一兩度也。是故勸汝遠涉。授我深法,受法云畢,吾願足矣。汝西土接我足,吾也東生入汝之室。莫久遲留,吾在前去也。」

窃顧此言,進退非我願,去留隨我師,孔宣雖泥怪異之說,而妙幢說金鼓之夢,所以舉一隅示同門者也。詞徹骨髓,誨切心肝。一喜一悲,胸裂腸斷。欲罷不能,豈敢韞默。雖憑我師之德廣,還恐斯言之墜地。歎彼山海之易變,懸之日月之不朽,乃作銘曰:

生也無邊,行願莫及。麗天臨水,分影萬億。
爰有挺生,人形佛識,毘尼密藏,吞并餘力;
修多輿論,牢籠胸臆。四分秉法,三密加持。
國師三代,萬類依之。下雨止雨,不日即時,
所化緣盡,泊焉歸真。惠炬已滅,法雷何春。
梁木摧矣,痛哉苦哉。松檟封閉,何劫更開。

此碑於惠果在密教之地位,及傳法空海之經過,揭示無餘。所謂弘演密藏,彼此代為師資。以視慧思智覬靈山會上之法契,更為深摯。唐碑今存者頗多,而此石迄未發見。中土亦無著錄者。又文字繁縟,不合金石文字體,故常盤大定氏疑其未立。殆為事實。計空海受惠果之教育,前後不及一年。其後遭會昌毀佛之厄,真言密教式微於禹城,隆興於扶桑。瀉瓶之誨,殆非虛語云。

四、歸國前後

空海於受法惠果之餘,並曾學梵文於曇貞和尚。曇貞亦不空弟子,居青龍寺,與惠果為同僚。又嘗接迹般若三藏,三藏罽賓國人,少年入道,嘗遊印度,以傳法來華。空海之歸也,贈以所譯經並梵夾三口,謂「今欲乘桴東海,無緣,志願不遂。我所譯新華嚴六波羅密經及斯梵夾,將去供養,伏願結緣彼國,拔濟元元。」

又嘗學書法於韓方明,拾雀頭筆而用長鋒,變六朝初唐之風而倣顏真卿體。並研究筆墨之製法,傳於東土。搜羅內外典籍,法書器物。始期留學二十年,既受真言密傳,遵惠果命欲早日歸國,適遣唐判官高階遠成等舟至,因上書請歸,謂「已得攘氛招祉之摩尼,脫凡入聖之墟徑。嚮使久客他鄉,引領皇華,白駒易過,黃髮何為?」遂得請。

素所交遊之僧俗,惜別贈以詩文者有朱千乘、朱少端、曇清、鴻漸、鄭壬等。空海有留別青龍寺義操闍梨詩云:「同法同門喜遇深,隨空白霧忽歸岑。一生一別難再見,非夢思中數數尋。」義操亦出惠果門下,為空海摯友,其後日僧圓仁,圓珍入唐,受教於玄法寺僧法全,則義操之高足弟子云。

憲宗元和元年(西元八O六)八月,空海隨遣唐使舶歸國,橘逸勢亦從行。十月抵博多,時日本大同元年也。空海年三十三。其同時入唐求法之智澄,則已於前一年(延曆二十四年)六月歸國,曾登天台從道邃,行滿學天台宗義,赴越州龍興寺從順曉學密教。奏上經論,受知宮廷,行灌頂於高雄山寺。空海於十月二十二日表上新請來經等目錄,計新譯經等一百四十二部二百四十七卷,梵字真言讚等四十二部四十四卷,論疏章等三十二部一百七十卷,計共二百十六部四百六十一卷。佛菩薩金剛天等像,法曼陀羅,三昧耶曼陀羅,並傳法阿闍梨等影共十鋪,道具九種,阿閣梨付囑物十三種。

嗣後受四朝天皇寵遇,開高野山,賜東寺,任少僧都。為日本建壇修法五十一度。前後授灌頂者數萬人。日本真言宗佛教自是確立。大弟子有實慧、真濟、真雅,泰範、智泉、真如、道雄、圓明、杲鄰、忠延等。仁明帝承和二年(唐文宗太和九年西元八三五)卒,年六十二。清和帝貞觀六年(西元八六四)贈大僧正法印大和尚,敕謂:「智慧峯高,菩提月朗,持三密之法印,為四輩之儀型。人亡道盛,世舊名新。惟景慕之甚深,念追崇而何止。」延喜二十一年(西元九二一後梁龍德二年)敕云:「故大僧正空海,全三十七品之修行,斷九十六種之邪見。既而佛日西沒,渡溟海而仰餘輝,法水東流,通陵谷而導清浪。受密語者多滿山林,習真趣者自成淵叢。既味其道,追憶共人。」因加諡號弘法大師。迄今日本真言宗有寺一萬二千餘,住職七千九百人。宣教所千六百餘,均奉空海為高祖。聲勢之盛,親鸞之淨士真宗外,無及之者。

五、文化上之貢獻

空海為日本平安朝初期文化之恩人,日唐文化之溝通者,開高野山,興真言宗。其「十住心論」十卷,為真言宗之教相判釋,品騭諸教,區別顯密,始與日本當時各種思想以整然體系。其「文鏡秘府論」六卷,係抄撮唐人詩格詩式之精華,此等原作多已淪亡,空海之書遂成為中國文學批評史上要籍,影響於日本和漢文學作風者亦鉅。其「篆隸萬像名義」為日本最古之辭書,存顧野王玉篇之本來面目。其書法與嵯峨天皇、橘逸勢並稱三聖,兼擅篆隸楷行草飛白各體,神韻躍動,具飛龍翔鳳之趣,為日本書道宗師。

此外於繪畫、鑄造、雕刻、建築,均有所貢獻。又嘗立「綜藝種智院」於京都左九條,開平民教育之先河。謂九流六藝,濟代之舟梁,十藏五明,利人之惟寶。分道俗二師,道所以傳佛經,俗所以弘外書。其俗博士所授者有九流、三玄、三史、七畧等,蓋佛教以外,兼授中國各種學藝。日本依波呂歌及五十音圖之發明,雖聚訟紛紜,然與注意通俗教育,深究悉曇(梵字)之空海,亦多傳有相當淵源。蓋日本自交通隋唐,輸入中國文化以後,名僧俊彥,聯鑣競秀,然如空海之博綜眾藝,規模宏遠者,實所僅見云。

六、餘論

孔子曰:「不憤不啟,不悱不發。」空海自久米感經,即有西渡留學之志,歷九年始得渡華。出入波濤,崎嶇關山,九死一生,半載始達長安。彷徨都門,托鉢蕭寺,又數月始得謁密教宗師。所謂憤悱者非耶?瀉瓶之教,會心之傳,數月提撕,勝於十年講貫。時雨之化,斯為著矣。昔楊中立以不惑之年謁伊川,正叔暝坐,龜山僵立,門外雪深一尺而不知。師生玩日愒時,而論者豔稱共事。則惠果、空海之汲汲於傳法宏法,如飢如渴,不可終日者,殆尤足尚矣。

惠果以大唐三朝國師,撫異域遊僧為法嗣,與水户侯尊亡明寒儒朱舜水為國師,其卓識幽懷,均可以感天地泣鬼神。而空海所以符期許,舜水所以答尊禮者,莫不卓然可傳。余既記朱舜水事,因復詮次空海求法始末,以告世之重師道者。青龍寺今存破殿數間,而日人昔年赴陝者多虔誠蒞寺瞻謁,目為該國密教發祥聖地。殘垣敗壁上時有扶桑人士題字。民國十三年夏秋之交,真言僧和田辨瑞君,曾耑赴長安,弔故址,懷祖師奇遇,悵惘不能勝情。蓋惠果盛德,空海精誠,千載下猶使人感喟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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