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寺廟的大殿,似乎不是讓一般人去做功課的地方,因爲大多數廟宇都很小。有一件使我感動的事是,中國寺廟中招待客人的熱忱、週到。我還從中國帶回了一件寶貝,那就是我跟他們學會了怎樣唸「阿彌陀佛」名號。
今年六月我們到中國參拜佛教與名山及各寺廟,這使我想起有一回隨上人赴馬來西亞弘法,那次我們也參觀了許多寺廟。通常上人是不進廟參觀的,但在馬來西亞時,因拗不過主人殷切之請,因此也就走了幾座廟。上人也趁機教導了我們一此關於寺廟的結構,及其如何反映出主建人的心理狀態、性格及蓋廟的動機、目的等等。
寺廟的外貌反映了蓋廟的動機與目的。攝影╱恆朝
譬如說,一個心量狹小的人,蓋出來的廟宇一定又小又侷促。假如一座廟蓋得空空洞洞、大而無當的話,主建人多少有點自大自傲。要找一座蓋得不大不小,恰好實用的廟是很不容易的。
我們又由上人處,學到怎樣由一幢建築外表形狀,看出其設計時之用途。假如樓梯又窄又陡的話,那一定是爲年輕人而建的,因老年人不易爬上樓拜佛。有的廟裡佛像又高又大,非得伸長脖子,仰着臉,才能瞻視佛像的面目,而讓人覺得佛菩薩高不可及,離我們很遠。
教室空間雖小,但佛子仍精進向學。攝影╱恆朝
在參訪中國大陸的寺廟後,我覺得中國寺廟的大殿似乎不是讓一般人去做功課的地方,因爲大多數廟宇都很小,就是大的寺廟,也不過是廟宇高、走道寬、庭院大而已,殿堂本身也都很小。跨過高高的門檻之後,走不到三、五尺,就碰到佛座前的供桌了,而四周牆壁前也放滿了佛像、羅漢像,殿裡活動範圍很小。拜墊與四周牆壁及佛像間之距離很近,有時得側着身于才能通過,走道正中大佛像背後,通常又有一尊佛像面對後門。跨過後門檻,穿過天井,則又是另一幢殿堂。
佛殿不夠大﹐ 法師只好擠擠沙丁魚了。攝影╱朱寶康提供
通常中國寺廟結構,都是仿照宮殿式的建築,三座殿堂格局都大同小異,其共同特點都是大大的佛像,小小的禮拜的空間,無法容納信眾集會。當出家人上殿做功課時,虔誠的信徒,只能站在殿外觀望,而不能投身參與。他們至多只能進內上枝香,禮拜一下,就得返身外出,因爲場地空間的限制,很不容易參與佛七等等佛事。
我們在中國大陸停留期間,也曾參加了一次佛七,打佛七的這座殿,是專爲打七用的,裡面只能容納二十五或三十個人,我們五人一進去,大家立刻覺得擁擠起來。
這種情形在大廟裡也不例外,大廟的空間,都用在庭園、走道上,眞正禮佛的殿堂很小,信徒沒法上殿與出家人共同做功課,或參加佛事、或修定、或深入某種法門。在家信徒在廟裡的活動,只限於入殿、上香、禮拜,像蜻蜓點水式地停留一下,立即就得離殿。有時出家人還會嫌在家信徒擠在殿裡,干擾佛事進行,所以信徒通常都得小心翼翼地,像偷着進去似地,快快地上香禮佛,然後又快快地走開。這種情形如果持續久了,我個人認爲,在家信徒會認爲出家人不與他們一體,自成一特殊的階級。也可能對上香、禮佛、產生迷信誤解,認爲這就是信佛修行了。
地藏菩薩排排坐在狹小的佛前供桌上。攝影╱恆朝
由於上述的這種現象,我認爲在西方蓋廟時,應特別注意,大殿及其他殿堂,一定要蓋得很寬敞,因西方人,特別是美國人,不論做什麼事情,都不願做旁觀者,而願意親身投入、參與其事,他們不會在旁邊做觀眾,看着僧侶爲他們做佛事。特別是美國人,一定會要進入殿堂,共同修行。所以我們的大殿堂廟建築,要能容得了眾多的信徒才行。在中國我所參訪的寺廟中,沒有一個像萬佛城的觀音殿那麼大的大殿,而我們的觀音殿,其實也並不算大,有法會時,也常常爆滿,擠得動不了身。
上海龍華寺這次傳戒,有一千二百多人與會,啟用了寺上最大的三聖殿(即阿彌陀佛、觀世音菩薩、大勢至菩薩),但也只能容納百多個人,其他千餘人,只得站在外面露天的空地棚架內,參與傳戒大典,傳成後再拆除棚架,因此在冬天時,很少香客會上廟裡去參與佛事,畢竟站在露天中太辛苦了些,若遇上下雨、下雪、刮風,根本就站不住,因此也就不來了。
在五台山頂,有一座被燒毀的廟,目前正修復中,到底這座廟是讓紅衛兵在文革期中燒毀的,還是不慎失火燒毀,我不很清楚。但是我們在晚上看見廟上煙囪裡常冒火花,煙囪上沒有網遮着,而室外空地上又堆了許多煤球及木柴,這種情形是很容易著火的。
久已化爲沙礫的寺廟﹐凾待重建。攝影╱恆朝
據說,峨嵋山屬火,普陀山屬水,九華山屬土,五台山屬風。所以每當峨嵋山的寺廟慘遭祝融時,當地人就歸咎於峨嵋山的火性。但眞正着火的原因,照我看來,恐得歸因於建築失當。有的廟爲木造,再加上燒煤不小心,因此易於着火。我們在那兒時,他們正在重蓋一座被大火燒掉了的廟,經多次慘痛教訓,他們表示,「現在我們捨棄木材而以石頭來蓋廟。」新蓋的廟,殿堂還是很小,只能容納十五到二十人左右。峨嵋山上金頂處的廟,也只能容納二十五到三十人左右,也是很小。
雖然廟很小,但當你走出殿外,則看到華麗繁複的重疊式屋頂,巧妙的大理石鏤花裝飾,這些精工巧飾,讓人不得不激賞其藝術之美,但也讓人覺得這廟宇似乎是爲觀賞而建,非爲信眾而蓋。
精雅的雕樑畫棟﹐ 美得令人摒息。攝影╱恆朝
峨媚山頂擁抱着美麗燦爛的雲海,肅穆的寺廟錯落其間,歷代詩人曾讚嘆歌詠。然而,現在則在廟旁架設了大耳朶、小耳朶,以便眾人收看電視,這對峨嵋山頂景色及寺廟觀瞻,造成了不可彌補的損傷。如此現代枓技夾雜碑塔,眞是一種嘲諷。
我們在參廟時,還看到一些令人惋惜的現象,這些現象並非是近五十年才有,而是有千百年歷史了。例如「趕經懺」,又如廟裡不講經說法等。談到這裡,使我想起在萬佛城,上人教我們每天晚課後都得聽經聽法,不可間斷。我深深體會到,假如我們不天天聽聞正法,不天天有人耳提面命,佛法很容易岔入邪路,使充滿智慧的正法,逐步變質,最後面目全非,不是變成邪法,就是弄成迷信,完全失去了智慧。
偌大的庭院﹐襯得大殿益發狹小。攝影╱恆朝
佛教裡有一恆久不變的眞理,那就是不論那一宗派,都得由自己的身心著手修行,先淨化自己的身口意,一切反求諸己,莫向外馳求,而這也是我佛教化眾生的不二法門。若佛陀不著重這點,眾生向外馳求的習慣馬上顯現,並一發不可收拾。例如燒香,有人一大把一大把地燒,因爲他們認爲,假如燒一枝香能令佛歡喜,則燒一大把香,佛一定會更歡喜,好像佛跟我們凡人一樣地貪婪。以一般人的心態禮佛,認爲凡是好的事,一定是多多益善。這眞是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了。
還有一個現象,那就是人人到廟裡去求發財。我們看到許多人上香供佛後,就拿着一袋錢,在香上來回劃幾道圈,在佛像前上下搖幾下,然後收回去,希望這袋錢,因此得到佛的加持,會生出更多的錢來,令他們發財。這彷彿兒童的心理,當他們給了你什麼東西,馬上就要求回報。這些上香者,以爲供香與佛,就可由佛處幫他們發財般。
佛教界人士再三反映陳情,遷移廟前鐵塔﹐有關單位裝聾做啞,置之不理,徒在古今中外佛教界留下笑柄。攝影╱恆朝 |
有時,這些人也會留下些錢給廟裡,他們怎麼給呢?我們常看到佛像身上貼滿了銅錢,也有紙幣。他們心裡大概認爲,我供給佛一些錢,佛一定會加倍償還我,所以求來求去還是爲了多得錢財。有一次,我實在忍不住了,我們五個人,就動手將貼滿一尊彌勒佛身上的錢幣,全部撕下來。這舉動引起了旁觀者的驚訝,他們說:「看!這些人在洗佛。」這種情形也可以說是不講經說法的結果,因爲乏人教導,他們不知道這是迷信,是對佛很不尊敬的行爲。慢慢的,佛教的智慧便失去了,剩下的只是一些最膚淺的外在形象,這對正法的延續有無限的傷害。
在大陸寺廟中,早晚功課的唱誦,最能振奮我的精神。由於佛教在中國有著長遠的歷史,其優美的唱誦,代代相傳,而得以保存。首先,他們很重視維那師的選擇,並讓最有經驗、最通音律的人担任。其次,他們將所有的法器都放置同一邊,打木魚、引磬、鐘鼓的人,都站在一起,彼此互相呼應,以求配合和諧。一般來說,唸咒時速度稍快,可以提升精神,令人不會懈怠,念佛名時亦不致於打瞌睡。我在那兒做早晚課時,因爲他們的法器打得得法,唱讚腔調整齊劃一且優美,我的精神也因此能高度集中,這是使我非常歡喜的一件事。
僧侶的優美唱調,宛如仙樂。攝影╱朱寶康提供 |
還有一件使我感動的事是,中國寺廟中招待客人的熱忱、週到。客人一到來,知客僧馬上送茶遞水,噓寒問暖,特別是頭幾天,他們隨待左右,深怕你不知廟上作息時間,不知方向,而做錯事或走錯地方。假如他們覺得一個知客僧不足以招呼眾人,他們一定會再加一個,如果二個還不夠,他們就會送上第三個知客僧來幫忙,總之一定要使客人舒服,他們才滿意,這點我很感動。
我回想自己在萬佛城招呼客人時,常因不知客人的需要,而犯了招呼不週的錯誤,現在看見人家如何招呼我們,我才知到應該怎樣招呼別人,相信以後我有機會接待客人時,一定會有所進步。
熱忱僧侶的待客之道,值得學習。攝影╱恆朝
我還從中國帶回了一件寶貝,那就是我跟他們學會了怎樣唸「阿彌陀佛」名號。我平時常唸「阿彌陀佛」名號,但有時唸着唸着就會打起瞌睡來,我也曾經拿我所熟悉的西方音樂來配合着唸,但總是覺得不滿意。也沒什麼效果。有一次在成都,我們在一座廟上參看禪堂,忽然聽到大殿上傳出唸「阿彌陀佛」聲,我非常喜歡那調子,趕快叫和我們同行的一個男孩子去錄下來,由於他們看他拿着錄影機、照相機,大概覺得很不莊嚴,而將他趕了出來,幸虧他那時錄下了幾句,而我因此也學會了這個唸佛新調,現在我唸佛時唱唸這個新調,不但不會打瞌睡,反而唸得很有精神,這是最使我高興的一件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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