略解《金剛經》
◎馮有諒(加拿大溫哥華) 二O一O年九月廿六日
● 無為法是整部《金剛經》的主軸
在《金剛經》的〈無得無說第七〉中,
佛說:「須菩提,於意云何?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?如來有所說法耶?」 須菩提言︰「如我解佛所說義,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。何以故?如來所說法,皆不可取不可說,非法非非法。所以者何?一切聖賢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。」
這段經文,是整部《金剛經》唯一一處提到「無為法」這個名詞。什麼叫「無為法」?簡單的說,就是「没有我相的法」,也就是佛說的「一切法無我」。再講明白一些,就是「一切事無我」。
講到 「一切事無我」,作惡的人聽到這兒,可能會很高興地心想:「這太好了,我殺人放火,姦婬擄掠,這些帳統統都不會算到我的頭上,因為一切事無我嘛!這個佛教太好了,講到我的心坎上了。」那又弄錯了!這裏所說的一切事,是指一切以無我、無人、無眾生、無壽者所修的善法,而不是指所做的一切惡事。對於所作的一切善事,統統都没有執著,才是這一句話的意思。所以千萬別張冠李戴,給弄錯了。
這一段經文中,如果須菩提尊者這樣回答:「是的世尊,如來無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是的世尊,如來無有說法。」那麼整部《金剛經》可能在第七品就可以結束了,而不會演化到現今的第三十二品;同時也看不到須菩提在第十四品,「深解義趣,涕淚悲泣」的那一幕了!
回溯到《金剛經》的第二品,須菩提尊者從大眾中起,請問世尊發菩提心的菩薩,應如何安心自處?原文是:「世尊,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應云何住?云何降伏其心?」
而就須菩提這個「如何安心自處」的提問,佛給了一個直接了當的答案,也就是〈大乘正宗第三〉這段眾所皆知的經文:
「諸菩薩摩訶薩,應如是降伏其心。所有一切眾生之類,若卵生,若胎生,若濕生,若化生,若有色,若無色,若有想,若無想,若非有想非無想,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。如是滅度無量無邊眾生,實無眾生得滅度者。何以故?須菩提,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,即非菩薩。」
因為正常情況下,按照牛頓第三定律的「作用力等於反作用力」來解釋,人若是有蓋世的功勞(作用力),難免也會生出一種睥睨的心態,或貢高的我慢(反作用力)。用時下的術語來形容,就是一種「飄」的優越感;功勞越大,就飄得越厲害。此乃人之常情,生活周遭也俯拾皆是。
然而,世尊在這一段經文裏回答須菩提,發大心的菩薩即使度了無量無邊這麼多的眾生成佛,但是在心裏頭,並没有度了人的相,或自己有功勞的想法。因為菩薩有這四個相,就是著相了,那也就不再是菩薩。講完這個答案之後,佛還列舉了「虛空」和如來的「身相」來補充說明。(即〈妙行無住第四〉與〈如理實見第五〉)
經文中的四相,其中以「無我相」最為關鍵。我相和其他三相的關係,就好比毛皮的關係——皮之不存,毛將焉附;如果能無我相,自然就能没有其餘的三相。須菩提在佛講《金剛經》時,已是證果的阿羅漢,當然懂得佛所說的虛空,和佛有三身的道理,所以至此還没有問題。
但等到了之前提的〈無得無說第七〉時,世尊冷不防地抛出自己的覺地果位——「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」,和諸佛有無說法——「如來有所說法耶」,這兩個問題來詰問須菩提。
須菩提顯然有點發懵了,他迷惑了。佛是世尊,證得至高無上的覺位,難道世尊連在自己的覺地上都「無所得耶」?他不敢確定,不敢做正面的回答,所以他的答案是迂迴的,也就是答非所問。
他回答佛說:「我對佛所說道理的理解是,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是一個固定不變的法,『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』。佛所說的法也不是一成不變的,『無有定法如來可說』。為什麼呢?如來所說的法都不要執著,它們不是定法,也不是不定的法。為什麼這樣說呢?因為一切的賢人或是聖者,循著每個人執著心的不同,就會對佛所說無所得的法,作出不同的理解。」(原文:「何以故?如來所說法,皆不可取不可說,非法非非法。所以者何?一切聖賢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。」)
佛知道須菩提還未完全明白「無為法」的真諦,所以繼續舉例。舉出:四個果位的羅漢,有證了果的念頭嗎?往昔佛在燃燈佛所,於法所得嗎?菩薩莊嚴了佛土嗎?須彌山王的大身大嗎?恆河沙多嗎?如此等等。直到〈如法受持第十三〉,佛再次問須菩提:「須菩提,於意云何?如來有所說法不?」
這一次,須菩提明白了。他回答說:「世尊,如來無所說法。」不再拖泥帶水了,而是非常肯定地回答。即使成了佛,為眾人說了那麼多的法,在世尊的心中也無一絲有功德的念頭。
接著進入極具戱劇性的一幕,就是〈離相寂滅第十四〉。須菩提已經深深瞭解佛所說無為法的實義,於是痛哭流涕起來。這是一種悲欣交集的流露。於是他對世尊說:
「希有世尊,佛說如是甚深經典,我從昔來所得慧眼,未曾得聞如是之經。」
須菩提先讚歎世尊的希有,接著說我開慧眼也好些時間了,還未曾聽過這麼深奧的道理。
「世尊,若復有人得聞是經,信心清淨,則生實相,當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。世尊,是實相者,即是非相,是故如來說名實相。」
意思是,將來有人聽到這樣的道理,能毫無懷疑地深信,如此所生出來的就是「實相」,這個人的功德是第一希有的。世尊,實相就是没有相,所以世尊才稱之為「實相」。須菩提在這裡又提出了一個名詞——「實相」。
實相到底是什麼?實相就是無為法的相。無為法,在前邊已解釋過,就是對於自已所作的一切善事,没有一種有所得的想法。而這個無所得的相,自然也是不存在的。這個「不存在的相」,也要給個名詞吧?那就叫「没有相的相」或是「非相」,也叫做「實相」。
● 實相無相是無為法的理體,遍及於一切
除 「無為法」 外,「實相」是須菩提尊者在《金剛經》中,所提的第二個重要名詞。前面也解釋了,「實相」又叫 「非相」,就是無為法的相,或稱為「没有相的相」。
未聽聞無為法的道理以前,有多大的善行,往往就能有多大的「善行的相」。這樣的相,畢竟還有個可以說的相量,所以還不是無法衡量的;惟有等同虛空的相,才是不可衡量的。這種等同虛空的相,就是行善法的人在心中,先没有一個相量——没有相的功德,自然就無法衡量,那才是無限大,才是真功德。這樣没有一個相的相,即是實相。《金剛經》中,佛用了許多的例子,反覆說明這個實相的真實道理。
換言之,無為法是空寂的,而空寂中自然没有高低優劣的區別,所以是平等的,也叫做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又者,以無所得來修的一切善法,給它起一個名叫「實相」。由於實相是空寂的,所以實相中的善法也就是空寂的,也就没有一個所謂的「善法」在裏頭。但為了世人的知見緣故,得給它一個名,就叫「實相」。
有了這樣的認知後,在《金剛經》裏佛說了許多的「什麼者,如來說即非什麼,是名什麼」。第一個「什麼」,是一般世俗所認知的名相。第二個「即非什麼」,是經過無為法的焠鍊,已有了變相觀空的效果,也不再是原來的相。於是,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區別,祗要還没證得佛的果位,所有的賢聖或多或少都還有執著。凡夫有見思惑,羅漢有塵沙惑,菩薩還有無明惑,都在對「無為法」認知的程度上有所不同,而有彼此的區別罷了。第三個「是名什麼」,則是佛的果覺,以實無有法,佛得無上正等正覺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以上一共有十九個這樣的擧例。除了第一個所提的「善法」,是須菩提還未深解義趣時所說的之外,其餘的都是在須菩提已經深入經義後,佛仍不憚其煩地為須菩提和與會大眾擧出的例子,目的就是要强調「實相是遍及一切」的道理。
除了已說的人、事、地、物、空間外,還有「無定態的心思」與「時間」,也就是眾所皆知的「過去心不可得」、「現在心不可得」和「未來心不可得」。
佛在《金剛經》結束之前,確定須菩提完全明白無為法的道理之後,針對先前對須菩提的兩個提問——「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」和「如來有所說法耶」,佛自己也給出了答案。
在〈非說所說第二十一〉中,佛告訴須菩提:「汝勿謂如來作是念,我當有所說法。莫作是念。何以故?若人言,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,不能解我所說故。」
換句話說,佛没有這樣的想法:認為自己為眾生說了法。為什麼佛說他並没有說法?因為佛是無我相的緣故,也就是没有這種執著。如果你認為佛為眾生說了法,在佛自己的心裏也同樣有這樣功德的想法,那你還是不明白佛所說無為法的深意。佛是隨說隨掃,没有我們凡夫一般的執著。
第二個答案,是須菩提在〈無法可得第二十二〉中,問佛:「世尊,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為無所得耶?」就是進一步問佛,到了無上正等正覺的佛位上,還都是什麼都無所得嗎?佛言:「如是如是。須菩提,我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乃至無有少法可得,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」佛再次肯定地告訴須菩提:就是這樣的!到了無上正等正覺,還是没有一點所得,就是完全不執著,所以才叫做「無上正等正覺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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