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冊•Volume 2

宣化老和尚追思紀念專集 In Memory of the Venerable Master Hsuan Hua

In Memory of the Venerable Master Hsuan Hua

宣化老和尚 The Venerable Master Hsuan Hu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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憶念雲公
前塵後際因緣如是

◎釋度輪 文

長白山僧,黑水禪和,幼具道心,聞雙城王孝子常仁大師之孝德,影響而發願效法。晨夕禮佛畢,即向父母三叩首。初,人以為異,久則習慣成自然。後皈依三寶,深信佛教,親近常仁和尚(即雙城王孝子),每有啟發,頗感對機。繼之母逝,遂廬墓,即披剃出家。得悉曹溪南華寺祖庭,有禪宗大善知識上虛下雲老和尚主化,心嚮往之,而因關山阻隔,未克如願。

民國三十四年,日人投降,交通告便。至三十五年秋,八月中旬,束裝就道,偕果能、果舜二徒(果能參方不知消息,果舜自己焚身供佛),前赴曹溪親近雲公,途中備經艱苦,曉行夜宿,戴月披星,至長春(滿洲國時稱新京)般若寺,二徒留該寺,以待來年受具。余乃單人不帶衣物等件(所攜穿衣物不過五斤重而已),自往內地。

抵天津,住大悲院,聽倓虛老法師講《楞嚴經》。遇體敬法師,一同搭船至湖北正覺寺,同行共濟者有聖照、聖妙、照定、阮祥、潤慧、本知、覺知、融靈、靈觀、精戒等諸師,因而說偈曰:

同舟共渡十四僧,
眾皆尊貴我獨貧;
衲衣一食無他物,
任人毀謗與訶瞋。

在該寺充當淨頭、水頭、園頭、門頭、殿主、香燈等苦行任務,惟獨禪定功夫頗有相應。翌年,赴普陀山受具後,至蘇州靈巖山寺研究班學教。秋,至空青山參加禪七過冬,禮明觀和尚、了乘和尚。正月,起單抵滬,搭船復至湖北寶通寺,當搭船時,身上一文莫名。遇一癱瘓者,不能行,以〈大悲咒〉加持之,立癒,健步如初。故同舟旅客,皆生敬信,臨別贈金,得法幣七十餘萬元,於是赴曲江火車票不憂矣。至車站,邂逅周易大師,湖北人。詢之,亦云赴廣東南華寺親近虛老。問其有錢買車票否?曰:無。乃為其購票,同乘火車至馬壩。落車,周易云:肚餓。是時除用旅費外,尚存十餘萬元,全給周食早餐,而余身邊又一文莫名。

至南華寺,禮雲公,如嬰兒見母,如遊子歸家,數年仰慕之心,於此夙願克遂矣。初至,任祖師殿香燈。有智參法師時相過訪,道義相投,並向雲公推薦,謂為人才法器。公即延至方丈,令進戒律學院任監學法師,余不允。再三勉強。余曰:學人萬里參方,為了生死,親近善知識。老人如果能保證我了生死,雖赴湯蹈火,粉身碎骨,亦在所不辭。

公曰:自己生死自己了,自己吃飯自己飽,吾如云保證汝了生死,乃係騙汝,吾決不如此。雖然如是,修行當重內功外果,福慧雙修,方克有成,不可甘為自了漢,獨善其身,當兼善天下,行菩薩道,護持常住,為大眾服務,即可福慧雙圓,則生死自了。余仍不允。公曰:汝自東三省不遠萬里來親近吾,若不聽指揮,云何親近?至是,余乃允諾為職事。

平時祕察公之言行動作,與人無異,惟以身作則、刻苦自待,非常人所可企及。

春期傳戒,早板響時,則聞虎嘯之聲,自近而遠,此乃余親耳所聽者。諸法侶云:即皈依公之虎弟子也。逢戒期則回寺衛護道場,宿於後山洞中。戒期畢,公獨自悄然返雲門監督建築工程。

是年暑假,余應江西南城黃鑄哉老居士之請講《彌陀經》,八月中旬回南華寺,九月中旬,土匪聚夥搶劫南華,破門而入南華戒律學院,余以身迎,彼等以槍指余心曰:打!打!余曰:為何欲打吾?匪曰:因你不開門。余曰:吾不開門,正因你們是來搶劫而非送禮,假使你是我之立場,你亦不肯開門耳。匪曰:拿支票來!余指所穿衲袍曰:你看!穿這樣破衣服的人,能有支票否?匪曰:誰有?余曰:我乃法師,彼等皆為學僧,吾既無錢,彼等更無矣。此房為吾所居,請到裡面看,何物合意,儘量取之,不吝也。

此際有懷一法師者,聽吾與匪侃侃而談,若無其事者然,即從房中出來,參加談話。匪即捨我而之他,亦如對我之狀。懷師見此,當下悲泣,低頭不敢仰視。匪亦曰:拿支票來!懷師云:到我房裡取去。於是前導入室,搜搶一空。

次日上課,懷師對眾學僧曰:南華百餘僧伽,皆存恐懼心,惟度輪法師毫無畏怖驚恐之意態耳。迨余上課時,對眾曰:懷師所說本寺惟吾無怖者,誤耳。據我所知,本寺有四人無怖。第一,六祖惠能大師,如如不動,了了常明,不瞅不睬,毫無其事。第二,憨山祖師,端然正坐,閉目養神,內外境空,人我雙忘。第三,丹田祖師,則探頭張望,一言不發,視其動靜,察其所安。第四,方是山僧度輪,既看且言,互相談話,慷慨激昂,惟亦無畏。說完,哄堂大笑。

不久,老人聞訊,由雲門趕來,召集全體學僧開會,出席者:為懷一法師、度輪法師,老人自為主席。學僧有祖印、雲妙、悟雲、宣揚、恆定、提揮、提廣、法亮、海龍、法慧、萬心、止空、法明、法開等三十餘人。當經土匪打劫之後,全寺震動,皆欲起單。公即席挽留懷師,懷師拒之;挽留同學,同學不聽。公見此情形,放聲痛哭,曰:吾盡未來際,永不辦佛學院矣!言畢,拂袖而起,逕返方丈。余大受感動,故誓將佛學院任務,荷擔起來,維持下去。後懷師赴廣西,南華戒律學院惟余一人負責課程。

至次年元旦,上書雲公辭去學院教務主任職,居於藏經樓閱藏,戒期勉任尊證阿闍黎,傳戒畢,隨公至韶關大鑒寺。公回雲門,命余可往雲門,余曰:諾!須先回寺便來。於五月初旬赴大覺寺,行山路,蚰蜒崎嶇,猶如蜀道。距雲門尚有二十餘里,天即黑矣。余獨行無侶,路徑生疏,實難前進。而前面忽有燈光,即向行去,始終距離百餘步遠近,及至無燈,視之,已至大覺禪寺山門口矣。恰在開大靜時間,余拍門而入,見公。公曰:何故如此晚遲?余告以故,及見燈光在前引導情形。公曰:奇哉!怪哉!山路日行無人引導,亦難認識,況夜晚行路不錯,太奇怪矣。即為安單,並云:在南華為班首,雲門亦仍為班首,上殿、過堂、坐禪,領眾薰修。

余往雲門不久,遂生濕氣,難於忍受,因向老人告假,欲赴廣州療治。公不許,曰:勿去!去則難返矣!余曰:不然,學人意志已決,一定要去。老人聞之,悽然淚下,握余手曰:去則不能再相會矣!余曰:病癒即返,請老人放心勿念!公曰:此去當為釋迦老子爭口氣,為歷代祖師建道場,前途光明無量,努力!努力!好自為之,勿負吾之期待,珍重而拜別矣。

余至穗赴港,掛單東普陀。七月,復返穗,掛單六榕,明觀和尚請余為堂主兼副寺。姑應之,準備中秋節後,重回雲門,孰料八月初旬,韶關易手,交通斷絕,不得已。八月十八晚,由謝寬輝、陳寬滿兩居士資助船費,復回香港,赴泰國考察南傳佛教,三十九年返港,遁跡隱於觀音洞中,如聾如啞,若癡若呆,每憶及老人臨行贈法語,悔當時弗聽知識訓誨,今欲復親近雲公,竟不可得,痛哉!痛哉!夫復何言。辛卯冬,修建西樂園寺,羅果明、陳果發、唐果善、麥果蓮、袁果林等居士為發起人,於通善壇講《地藏經》。次年秋,復於該壇講《金剛經》;越歲秋,於寶覺講《彌陀經》;後於西樂園寺講《楞嚴經》十四個月;復於某淨苑講《地藏經》。修建慈興禪寺,為雲公造生像,以示崇敬之至意,上書雲公,蒙付以正法眼藏,佛祖源流,以心印心,教外別傳,涅槃妙心,實相無相,真空不空之法。上承祖意,下化眾生,如此法乳深恩,時刻在念。

老人來函:令作功德,遂發願認捐雲居山真如禪寺大雄寶殿佛像等數萬元,並赴緬購買金箔為佛像裝金,計金箔三百餘盒(乃大盒)。公甚喜,屢函謝之。足見公對後輩之深意遠大,謙德不遑,薄己厚人,捨己從人,偉大精神,無上慈悲,崇高道德,至真平等,使人中心悅而誠服也。又函召余赴雲居,禪觀之中,知其欲委以真如之重任,以種種因緣,不克應命,至今遺憾不已。及成立佛教講堂,終日為弘揚大法而奔忙,更感分身無術,本擬將事務處理完善,付託有人,復親近老人,侍奉左右。

於己亥年七月間,聞公病劇,日夜不安,知有不祥之兆。先是戊戌歲,公攝法照,二目平視,雙眉數寸,可搭於耳際,余見而拜之。有感曰:公從來攝影皆閉目,今竟慈眼視眾生,如此改常,必有大變,不出一年,當可明白矣。於是請十方大德師僧,頂禮《消災延壽藥師寶懺》,延生普佛數日,並於報章發表消息,通知老人門下弟子,以期群策群力,眾志成城,有感斯通,無求不應。當即對眾開示云:此次為老人延生普佛,拜《藥師懺》等佛事,恐為最後一次,再無機會矣。聲音異常沉重而悲痛,所聽到之人,亦皆泣不成聲。旋雲居來信云:公病稍瘥,甚慰!

即專志命人設計繪畫老人畫傳集,精美國畫二百餘幅,洋洋數萬言,發揮老人一生超人道德,行願刻苦勤勞獨到之精神,以垂永範,啟迪後賢,萬古未來,有所楷式。不幸噩耗,竟爾於十月十六日(即農曆九月十五日)接獲專電通知云:老人慟於本月十二日下午一時四十五分鐘,安詳圓寂於雲居山真如禪寺,囑令後人勤修戒定慧,息滅貪瞋癡。為法忘軀,互相敬愛云云。

遽聞之下,不啻山頹地震,人世毀滅,劫火洞燃,不辨是夢是醒,為實為虛,如呆癡之木偶,似無識之泥像,久之乃知覺恢復,不勝悲悼!次日十七上午,召集本堂檀越,商議追思事宜。即席決定舉行佛七二十一天後,復舉行大般若七一百二十日,以昭追思而報法乳之恩。當即通電海外各法侶同參等,分別致電如三藩市佛教講堂、檀香山佛教會、星加坡佛教會、李俊承、畢俊輝居士等,加拿大詹勵吾居士,南洋各國,臺灣、緬甸、泰國、印度、錫蘭等地,以及世界佛教友誼會主席于振東居士等,計百餘封電報拍出,故各地風起雲湧,響應追思老人。遂以電話通知本港各佛教人士,十八日(即農曆九月十七日)在本港各報章公開發表消息,普告大眾。詎料因此招人妒忌,宵小誹謗,魔鬼猖獗,混亂視聽,一般自命為善知識者,亦甘附驥尾從而和之,良可嘆也!信乎善事多魔。

總之,知我者其為雲公乎?罪我者亦惟雲公乎?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,司馬修史記而作奸犯科者亡,余為雲公而致力,雖萬矛刺身,亦無所畏耳。請儘量發揮汝等之伎倆,至表歡迎接納,永嘉大師云:觀惡言,是功德,此即成吾善知識,不因訕謗起冤親,何表無生慈忍力。又云:從他謗,任他非,把火燒天徒自疲,我聞恰似飲甘露,銷融頓入不思議。然而當知因果不可思議,報應亦不可思議也。慎之!慎之!倘墮拔舌泥犁之苦,悔之晚矣!

農曆十月初四日,遣薛果鳳、馬果仙兩居士赴雲居迎舍利及靈骨供養。初七日,抵真如禪寺,獲舍利十餘顆,異彩光明,五色繽紛;十六日由寺返,十八日下午至本堂。余率兩序大眾,香花迎接,頂禮叩拜皆大歡喜,余亦如釋重負,輕鬆愉快。

次日偕四居士:毛文達、李仲猷、薛、馬,奉舍利往訪岑老居士,商討專刊事。彼主張遲日出刊,以待海外文件。故此本刊現在始問世(編按:宣公上人在香港時期所製作的《虛雲老和尚涅槃專刊》)。今後尚希世界各國佛教徒眾,精神團結,互相敬愛。

老人遺偈曾云:

蝦恤蟻命不投水,
吾慰水族身擲江,
祈諸受我身願供,
同證菩提度眾生。

請各法侶,不必憂慮,
生死循業,如蠶縛繭,
貪迷不休,囚閒憂喜,
欲除此患,努力修煉,
妙契無生,明通性地。
斷愛憎情,脫輪迴險,
參淨三學,堅持四念,
誓願圓成,質幻露電,
證悟真空,萬法一體,
離合悲歡,隨緣泡水。

吾死後化身畢。請各位將吾骨灰,碾成細末,以油糖麵共骨灰和好,做成丸果,請送放河中,以供水族,滿吾所願,感謝無盡!還債人虛雲頂禮。

以此作為吾等之準繩,向前邁進佛城,永不退轉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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